张孝全见无论如何劝不了她,就拿上东西回了付府。
锦盒在骨节分明的修指间弹开,付江沅整个人微微一怔。
这颗纽扣四年前便遗失了,原是在林君梦的手里。
不是一般的扣子,是他过十九岁生辰时许婉婷一颗一颗为他缝上去的,极精致的钻石扣子,每一颗都流光溢彩,不知是哪里听来的,母亲在这一天为孩子亲手缝上扣子,是可以保平安的。毕竟许婉婷没做过这些事,手艺远不如下人,缝上后略微松散。无形间便被扯落了,只以为是寻不回了的。
他的心仿佛被人猝然地鞭笞了那样一下,撕拧的痛触随之传来,无法言喻。之前整个世界都是混沌不堪的,这些日子他像着了魔道,连自己都深感恐惧,只怕管束不住自己的心……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物件震慑,只是有些负罪的想,他到底动过怎样可怕的念头?那样的罪过简直不可饶恕。
不由冲外面大喊:“备车,去四围旅馆。”
汽车抵达“四围”旅馆之后停下来。
王思敬将车门打开:“四小姐,下车吧。”
林君含面无表情的一抬手:“你们在外面等着。”
她一个人上楼去找林君梦,进城之前就已得到消息,查清楚林君梦就住在这家旅馆。而她踩踏着楼梯拾阶而上,军靴发出沉闷的声音,仿佛是敲在人的心坎上。
而她的脑海中回放着许多画面,一幕幕就像电影里的慢镜头。有小时候的,也有成年之后的,肆意飞扬的青春,是所谓的大好年华,连笑声都格外爽朗干脆。其实她和林君梦都很喜欢看电影,那样生动的画面,感人至深的故事,都是活生生的。不由想起林君梦傻笑的样子:“四姐,我长大了就当电影明星,多风光。”
那样纯净如水的笑嫣,藏不住的一腔幽幽女儿情。她喜欢那样的四妹,自己当时说了什么?她说:“好,将来你想做什么四姐都支持你。”
于是,林君梦想要留洋,她便一起帮着她游说家里人。她大着胆子跑去军事重地胡闹,也是她在父亲面前为她开脱。后来她爱上了一个伤害过她的男人,她亦决定一泯恩仇……生在督军府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看似轰轰烈烈的人生,结果或许会很惨烈。因为肩膀上的责任太重了,有的时候可能根本就是不能负荷之重。有一个人快乐终归是好的,林君含常常想,能看着自己的妹妹轻松自在,而她们又长着相同的嘴脸,便觉得自己也是快活的。人有的时候不怕辛苦,只怕心中的光火湮灭,连点儿希冀都没有了。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子伤她的心?
房门打开,林君含狠狠的掴了她一巴掌。
林君梦被打得尖叫一声,看清来人后眼里闪过惊悚,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平静下来。捂着一侧脸颊唤她:“四姐……”
林君含在她淡然的目光中绝望的闭了下眼,这样的五妹令她不寒而栗。她又气又怒:“这就是你回馈给我的?”
声泪俱下的求她成全,却在那之后猝然捅了她一刀,重重的刺在她的心口上,她一直呵护着长大的五妹,竟然这样负她?
望天无路,她在心里生出绝望:“你竟会变得如此下作。”
林君梦嘴角微微一动,她的四姐就是如此,短短一路就什么都想明白了。本来面上失了一点儿血色,却平静道:“昨晚那酒中的确被我加了东西,同梁景真春宵一度的人也是我,是我伪装成了你的样子。可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别人就更加不会知道,所以付江沅才会那样气恼。他如此大动干戈,不知道多伤她的心。如果在他心里林君含只是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他还会在昼夜之间懊恼得想要摧毁一切么?
她的心也在微微抽搐:“四姐,有的时候我真是既羡慕你,又嫉妒你。你是我的依靠,可是你的存在让我又那样没有安全感。”
林君含却全然顾不得想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已经掏出配枪指上她的脑袋。这样的林君梦怎么对得起地下的亡父?
“你置绥军于何地?”
林君梦咬紧牙关:“绥军不会真的有事,我没想将绥军怎样,我只是想要你有个好归宿。四姐,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梁景真更爱你。当你走向绝地的时候,为什么不想着去倚赖他?你毕竟只是一个女人。”
林君含冷笑:“这便是你的一番美意?让清军公然和绥军决裂,将我推到生死一线去,便不得不委身梁景真对不对?”她悲哀的再笑不出:“还是担心你自己东窗事发?才会想出这么卑鄙的法子,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一举两得?君梦,在你的心里一直是厌恶我这张与你相同的脸颜对不对?”
她将她视为另一个自己,所以百般爱怜。而林君梦却将她看成是纠缠不清的反面,原来在她心里一直是忌惮她的。
林君梦手脚冰冷:“四姐,我也没有办法。三少他对你是有感觉的,我能感觉得到,我怎么可能不惧怕?”
林君含一口气缓不过来,便真想一枪毙了她。“咔嚓”一声上了保险,枪口向她推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