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思敬将被子拢紧,那只手早已泛起麻痹。可是不及他的心,他知道修文再没有妈妈了。而他的妻儿这一生短暂相遇后也都一去不复返。
他望着冰凉如水的月色,只是想,如果时间倒流,可以回到分手的那一刻,他定会一无返顾的伸出手来抱紧她,告诉她这一生娶到她,何其有幸。
可是,有些话,错过了就再不能说。
王丰站在门口听着晚风的呜咽声,像极了一个女人的如诉如泣。而院中王思敬坐在那里,成了一尊巍峨的雕像。再坚硬的汉子也有柔软的内心和动人的柔肠,他在感怀他尊敬并爱戴的人,一定心如刀割。
九儿和纪东阳连赶了两天的路,终于来到了洛阳城。这里没有战乱,又是清州的一方富甲之地。纪东阳说:“这个时候去哪里都不安生,四处战乱,却是要找个地方躲起来。现下把你放在这里,我再出去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九儿听出他话里意思,吃惊道:“师傅,你是要把我放到这里独自离开么?”
纪东阳感慨道:“你一个女儿家,相貌又不俗,跟着我反倒诸多不便。而我做为一个医者,祖祖辈辈都在行医救人,这是天职。现下硝烟四起,听闻多处发生瘟疫,我想去尽自己的一点儿绵薄之力,能救一个人也是好的。”
九儿倒是无所畏惧:“师傅,那我跟着你一起。”
纪东阳摇头道:“不可,你跟着师傅,反倒让我没办法安下心来治病。我这里有一个故人,你就先呆在他那里,让他找些事情给你做。到时候我会嘱咐他好好照顾你。等到瘟疫结束,师傅再回来寻你。”
九儿说不动他,便只得答应。
她也听说绥州和清州地界发生瘟疫的事了,听闻昔日繁华的城池如今满目疮痍,短短几天的时间,诸多百姓不治身亡。军中许多将士也相继倒下去了,一时间士民流散,千里无鸡鸣。她想象着那样的惨状,肺腑中一阵窒息。举目望着坊间行走的人,却只是悲哀的想,谁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些人是否还能活生生的。
九儿不再说话了,跟着纪东阳一起落寞的前行。
到了地方才知道是个戏班子,那老板姓吴,是纪东阳的旧友。看到他来,连忙请他到里面坐。接着叫人上茶,打量九儿一眼道:“这个丫头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又道:“瞧这样子,可不是九儿。”
九儿是纪东阳的孙女,听纪东阳说两年前去世了,没同她说是怎样死的。只是救下九儿的时候,问她什么一概不知,便道:“你若不嫌,以后就叫九儿,做我的孙女罢,也当是给我个念想。”九儿自然没有反对的话讲,她孤苦无依的,能有个家人当然再好不过。便一口应承下来。
纪东阳此刻叹一口气:“九儿那丫头命薄,两年前就已经不在了。这是我路上捡来的丫头,见着可怜,就一直带在身边。也唤作九儿。而我此次过来,就是想求吴老弟帮我收留九儿一段时间。我要去瘟疫的高发地行医,带着九儿诸多不便。思来想去,只能来求吴老弟了。”
那吴老板倒是一阵好说话,笑道:“你这样说就见外了,什么求不求的。现在乱世,她一个小姑娘跟着你四处颠簸也的确不安全。只是我这里条件有限,如若不嫌,就在这里打个杂什么的,吃住上不会亏待她。却是这工钱不好开,你也知道,这个世道钱不好赚,如若不是哪家唱堂会,便没什么大的营生。不饿着嘴就已经是好的了。”
纪东阳连连应是:“不打紧,只要有个落脚之地就好,工不工钱的无所谓。只是别让这孩子受了委屈……”
“老哥你就放心吧。”
九儿当场被留下来,而纪东阳当天就打算离开了。九儿自从醒来,这世上也就认识这么一个人。难免心中不舍,一直送了他很远。只劝他年纪大了,要好生的保重身体。
纪东阳心中也不好受,嘱咐她:“寄人篱下,要长些眼神。有的时候难免要受些委屈,忍一忍就过去了。等到瘟疫过去了,师傅会立刻过来寻你。”
九儿只怕他太担心,勉强撑起一个笑:“师傅,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纪东阳点点头,虽然跟九儿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他也看出来了,这不是个一般的丫头。自骨子透出来的一种韧性,连眼神都异常钢硬,倒像一个坚强的人。所以他也不是特别担心她。见天色不早了,只要太阳落山前早早离去。
九儿望着那浑红的日影渐渐将老人的一抹轮廓淹没,心底不知多感激他。
纪东阳才走了两天,便传来时局有变的消息。清军和绥军这一仗打得着实风起云涌,变幻莫测,各大报纸刊登了扶桑成立的新政府搅入战局的消息,这无论于清军还是绥军,都如晴天霹雳。
九儿早上出去买早餐的时候听到报童的叫卖声,便买了一份报纸来看。秀眉微微的蹙起来,方觉得时局真是动荡,天下已经是四分五裂,却还要有外国政府来不停搅局。不知这样的水深火热何时是个头。她一字一句的看下去,那报纸上面说扶桑出其不意对清军出手,这一仗本就打得不可开交,这一回清军等同腹背受敌……又是赶在这个瘟疫频发的高峰期,清军本来有望近期夺下绥州,眼下却要被扶桑坐享渔翁之利了。
她很是吃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