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岚的祖母坐在阳光下,享受着秋日里的清风和阳,看不出半点的老态和迟暮之感。
苏渐望着她,记得尔岚说过她的祖母已然不能视物,又想到尔岚不在,一时心有戚戚。
家人对她耳语了一句,她那全然是白翳的眸子望向苏渐,仿佛真的能看到什么。
苏渐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太夫人闭上眼睛,微扬起头,说:“你来……干什么?”
苏渐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一丝责备,也听到了一丝无奈。
她想到了自己要来,也愿意见自己,苏渐原以为能得到对方的原谅,哪怕是一顿狂风骤雨的斥骂。结果只是云淡风轻的一声询问,这让苏渐很是不解,也很是不安。
“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太夫人不冷不热道:“请什么罪?是你杀了我孙子的罪,还是让我永远失去了尔岚这个罪?你给我说清楚啰。”
苏渐的手在腿上用力,手背有些苍白,没有血色。
“我那不成器的孙子,死了便也罢了;可是你连尔岚都没有救回来……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七十六岁啦!我还有几年活头?我这辈子也见不到尔岚啦!”
太夫人没有激动的拿拐杖拄地,没有厉声地呵斥,仿佛不带情绪。
苏渐知道,她其实已经是绝望到了极点。
“是苏渐不好。苏渐,愿为老祖宗您养老送终,以尽孝心……”
“我要你的孝心做什么?我只要尔岚,你把我的孙子还给我,把我的孙女还给我!”
…………
苏渐走出慕容府,酒意已经醒了大半。
老太太虽老,但是,精神却仍然矍铄。这一点,苏渐很安慰。
他走在大街上,和一般的失恋少年无二,无精打采,失魂落魄。听着往来人们的叫卖声、议论声,苏渐想着老太太刚刚的话,一时间,心情变得极坏。
就在这时,一个人突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苏渐回过神,望向那人,失声道:“是你?”
那个少年蓝色的眸子望着苏渐,已经不见了往日的冰冷,却多了几分更加深沉的东西。他淡淡说道:“是我又如何?”
这个少年,便是蓝眸的李君独。
“不是说你失踪了吗?”
苏渐苦笑,就算对方现在要跟他打一场,他也不想动手。
李君独看了看苏渐,沉默了一会,说:“你难道想这样消沉下去?”
苏渐没想到李君独也会来劝自己,哑然失笑。
李君独的蓝色眸子里,隐约有些急不可耐。
“去北原,你们可曾遇到过一个带着面具的军师?”
苏渐抑郁一扫而空,好奇道:“你也知道那个军师?你失踪的时候,去北原了?”
李君独神色复杂道:“不要问那么多。他如何?”
“不如何。”
苏渐不想再和李君独说话。
他不想再回忆起,北原的记忆。
就在这时,他发现,李君独居然已经修炼到了坐忘上境的可怕境界。
半年,李君独从物化巅峰晋入坐忘巅峰,这样的可怕修炼速度,令苏渐都觉得汗颜。苏渐所依仗的,不过是这局身体的修行经验。而李君独则完全是靠自行领悟——苏渐可不相信,公孙清扬有什么本事能让弟子们如此迅速地提升实力。
“我还以为你会死在那里。如今能活命,已经是不错,你就不要再想那个尔岚了。”
苏渐很厌烦,有人跟自己说这个话题。
然而不等他发怒,李君独已经远走。
他不知道李君独为什么跟自己说这些话。
但是,他很愤怒。
所有人都在让自己忘记尔岚。
可是,还有一个人,没有表态。
…………
“从北原回来后,你就一直郁郁寡欢,你跟苏渐怎么啦?”
作为棋圣大人的关门弟子,公孙清扬和南萱自然很是熟稔。
他很少看到南萱如此沉默的样子,令人担心和心疼。
南萱勉强微笑,但是,笑得很不自然,很牵强,很让人难过。
苏渐应该是没有感应到尔岚的存在,否则,也不至于当着尔岚的面杀死慕容羽。可是,当时他牵着自己的手。那一瞬间,南萱的确是很有安全感,那一刻,她愿意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可是现在,她真的恨不得剁掉自己的手,那被苏渐握过的手。
她永远忘不了尔岚的眼神。
很可怕,好可怕,也令人心碎。
她一直迟迟不敢见苏渐。
所以苏渐来见他了。
他站在草庐门口,看着草庐里端坐的三个人——棋圣,公孙清扬,南萱,有些出神。
棋圣大人看了看两人,知道两人有话要说,连忙站起来,对公孙清扬说:“哎呀你那天说,你的草庐梁塌了是吗?带我去看看。”
公孙清扬是书院最年轻的教授,哪里不知道师父的想法,哪里看不出目前的状况,点了点头,说:“好嘞。”
两人一起走出了屋子,南萱便坐在一边,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姑娘。
苏渐看着她,没有进来。
南萱看着面前的棋盘,不想出来。
可是,她觉得自己没有办法躲一辈子,虽然觉得很对不起苏渐,但是,事到如今,她也不想再躲避。
“那一天的事情,并不怪你。”
苏渐突然说,然后走了进来,坐在她身边。
南萱意外地望了苏渐一眼,眼中有一丝喜色。
却突然发现,他无比的憔悴。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