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宣城,进行刺杀之前,南萱就想对自己说什么。
如果那时候,让她说出口,就好了。
为什么,我没有听见她说什么?
如果能够回答她,就好了。
为什么,我没有办法恢复常态?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碰不了?
如果我还是以前那个弱小的我,就好了。
为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候破境?
苏渐看着地面上躺着的那个少女,血液,从他近乎透明的身躯中流出,滴下,竟隐隐泛着金色。
……
尔岚的符剑脱手,滑落在地上,陡然散开,变作黄纸。
仿佛,祭奠用的黄纸,随风而逝。
她飞快地跪在南萱身边,把她扶住,却不知道该怎么帮她。
她看着她微笑,看着她对自己笑,没有丝毫怪自己的意思。
因为,曾经是朋友,所以你不怪我?
因为,是心甘情愿,所以你不怪我?
就因为,你要保护他吗?
就像,哥哥想要保护我一样?
……
时间可能凝固了也说不定,不知道为什么,战场突然变得死寂。
进攻的一方停了下来,也许是因为这天地间元气的流动让他们无法继续行动,无法言语,甚至艰于呼吸。
防守的一方停了下来,或许是因为元气同样影响了他们,或者是因为需要喘息,或许是因为看到了主帅的可怕变化。
尔岚停了下来,她的手离开了南萱的身体,下意识地往后退却,不只是因为想要逃避这事实,还是想告诉所有人,她的陨灭,与她无关。
苏渐没有停下来。
他的手开始变得真实,从无变为有,从透明,重新变得正常。
他终于可以把南萱的手握在手心里,却只能握着这双手,并且感受着它渐渐变得冰凉的过程。
一切,都已经太晚。
苏渐的身躯终于全部恢复,被尔岚砍伤的浅伤,淅淅沥沥流血,不止。
这不是他第一次无法救别人。
可是,这是他第一次,看着自己珍视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
苏渐抱起了南萱,没有看尔岚一眼,往城内走去。
没有人向他动手,因为元气的风暴不曾停息——甚至,它更加的疯狂,汹涌,愤怒。
苏渐一步步走着,低垂着头,看着怀中的少女的脸,面无表情。
“我,不是故意……”
仿佛申辩,尔岚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微弱,但是苏渐应能听见。
苏渐好像没有听见。
他从尔岚身边走过,往城内走去,一步,一步,仿佛每一步都灌满了铅。
但是,看着,他很平静。
就在这时,远处的某个士兵,突然从跪姿,无力倒下。
他就那么无声无息地死了。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一时间,不知多少人死去,人群如同被秋风吹倒麦浪,不同的是,他们倒下,就不再起来。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只是不断地死亡。
仿佛,死亡的风暴。
尔岚看着那个肆意掠夺人命的少年的背影,眼泪,无声落下。
…………
白鹿书院的哀悼仪式还没有结束,云京发生了一连串的大事。
朝廷很快布下皇帝诏命,白鹿书院新任院长,是当今靖远侯,前太师、奋威将军苏渐。
这样年轻,就成为了书院院长,出奇的是,并没有人反对,反而,就连丞相一派的官员们都默不作声地接受了这个事实。因为,丞相本人,都没有任何意见。
不仅如此,苏渐本人也擢升为了征北将军,继承了他父亲的将位。
皇帝陛下这样做,仿佛就是一种任性。因为奋威将军苏渐抗击雪族大军以来,可说是毫无建树,雪族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跨过固北郡,打倒京城来,可是,不降反升,这样做简直毫无道理。
但是,皇帝陛下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因为,就在白鹿书院两位院长仙逝的那天,丞相沈彬突袭刑部,冲进了刑部,将刑部上下全部拘押。这样的大动作简直令人震惊,而理由就是,刑部段紫鹰意图刺杀。
众所周知,刑部之中,大部分为苏家次子苏辰旧属,可以说,就算是苏家两兄弟死去之后,这刑部也仍然站在苏家的立场。很多人都以为是丞相大人接着“刺杀”这个借口准备大闹一场的时候,他却在几个时辰之后,将所有人都释放了,只是将段紫鹰的所有物品都焚烧殆尽,方才回府。
可是,这样的行径,终究会令帝王不安。
谁才是皇帝?
所以,皇帝陛下选择提拔苏渐,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事情还没有完。
白鹿书院弃徒颜清霜被拘押,困住她的人,是神鸦司大司空,许卓颜。
…………
神鸦司大堂,站着一个怪人。
之所以说这个人怪,是因为他的衣服很让人觉得怪异。他的衣服,左黑右白,脸上也戴着一张左黑右白的面具,看着怪异无比。
他此时此刻,正规规矩矩地站在神鸦司司座前,恭谨垂首,静待上命。
许卓颜微笑,饮茶,等待着什么。
那个怪人突然抬起头,对许卓颜道:“司空大人,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许卓颜淡淡一笑,说道:“杀了她有什么用?自从颜清霜与雪长空苟合,背叛大周,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找她,又不是为了杀她……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
“属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