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蝗的箭雨呼啸而去,所到之处鲜血飞溅,哀嚎遍野,很多戒戎士兵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就变成了‘刺猬’,箭下亡魂。
还有的士兵尚算清醒,眼见情势不对,撒开脚丫子便跑,无奈后方的路已经被堵死,只得拼命往前,一脚踏入‘梦幻仙境’,却不料整个人顿时向下跌落,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就葬身万丈深渊了。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二十万戒戎士兵只剩下不足五万人,达辛气的脸色铁青,双目赤红,他自幼隐忍深沉,谨慎机敏,对方就算是棵参天大树,他也有办法以落叶之势连根拔除,何曾吃过如此大亏?想到多年心血就此断了,他的心由内自外狂愤不已,却又偏偏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当真是被活活气成‘内伤’。
祁琰见状,目光犹自闪烁不定,修长白皙的手紧紧握住马鞍,怔怔地看着远处山坡上的那顶青衣小轿,嘴角露出一丝冷意,看来还是低估了你,水重若。
相较于外面的修罗战场,僻静的轿内显得甚是安宁,纪然的脸色比昨日又灰白了几分,整个人也变得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昏迷,若非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恐怕与死人也没多大差别了。
耳边传来震耳发聩的厮杀声,纪然凝神听了一会儿,猛然睁开眼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水重若见状,连忙将他扶起。
看着水重若沉静的笑意,纪然用微微颤抖的手把窗帘轻轻打开,场上情形只一眼便能明白,他蓦然地睁大了眼睛,用嘴大力呼吸,胸口不停起伏,过了半响,方才幽幽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水重若递给他一杯水,又把被子给他盖上,扶着他缓缓坐稳,微微一笑,言道:“上次大将军坠崖,在下追踪至此,无意间发现这种奇怪的现象”,海市蜃楼是现代用语,水重若并不打算说破。
“早些年,我游学四方,曾无意中见过,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幻境罢了,最是容易动摇人的心智,认为眼前一切都是真的”。
微微闭了一下眼睛,继续说道:“所以,当我第一眼看到时,我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我军剩下不足四万,想要对抗戒戎的二十万军队,还必须打赢,除非兵行险招,出其不意”。
纪然闻言,点了点头,不过这个法子终究是冒险了点。
苦笑一声,水重若说道:“不错,是很冒险,但倘若不这么做,恐怕我军就要尽数埋骨于此了。在下曾从一本古书中看过,这种现象的出现,需要依赖潮湿的空气和充足的光线。这里三面环山,终日云蒸雾绕,只是冬日不易见到阳光,所以,我便命人做了一万只白色的灯笼,白色最是聚光,再加上雪后的耀眼,这就足够了”。
透过窗帘,纪然远远地瞧见远处的神仙幻境,犹自赞叹不已,这样的美色天下绝无仅有,所幸的是自己身处局外,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想来慕遥也是担心齐军士兵心性不定,受此蛊惑,方才提前让大家用深色布料遮住了眼睛,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耳边听见温润如玉的声音继续说道:“当然,想让戒戎王上当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之前你也看见木箱里装的都是尸首,这三日来,戒戎前后派出好几拨暗探跟随”,军中除了内奸的事情,水重若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也就一语带过。
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每到一处安营扎寨时,就逐渐减少军灶的数量,同时将之前阵亡将士的尸骨埋在附近,这样即便是他们起疑,也能应付过去,更让戒戎笃定我军是因为极度缺乏粮草和御寒的衣物,再加上恶劣天气的影响,冻饿死无数,兵力更是所剩无几,从而降低他们的警惕性”。
纪然闻言,有些愕然,利用死去的人,恐非……。
水重若摇了摇头,说道:“纪大人可能会觉得这样做,是对将士们的侮辱,但你可曾想过,这些人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护得一方太平吗?如今,他们命丧于此,定是心有不甘,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他们瞑目,即便是死了,也照样能战,能将戒戎驱逐出我大齐境内”。
紧盯着纪然的眼睛,水重若缓缓的说道:“更何况,人死如灯灭,留下的不过是具尸体而已,死人怎可与活人相比?倘若,慕某有日也就此丧命,只希望一炬成灰,就洒在这青山绿水之间,倒也快哉”。
随手又给纪然带了杯水,言道:“新任戒戎王达辛,手段残忍,生性嗜血,以铁血手腕夺取王权,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隐忍多年未发,一飞冲天,本身就是个骄傲自大的人,向来以为什么事情都掌握手中,所以当他得知我军只剩下四万之数,他却狭制二十万兵马的时候,你说,他会不会认为胜券在握?”
这番话只可惜达辛不在,否则当引为知己,水重若揣测人心的本事几乎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