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两人乘船,从枫林渡一路向西,约莫行了五十余水路,远远地便看见一座规模颇大的城池,水重若心知,安州城终是到了。
临出玉秀时,水重若早已命常平和周康日夜兼程赶往安州,此二人想来也是尽职尽责,于三日前便飞鸽传书告知已经抵达,还通告了安州督抚及所属各大衙门。
水重若抬头看了看天,算起来这个时辰,怕是安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已在城门口翘首以盼呢。
果不其然,船尚未进港,码头上早已站满了不少人,紫、青、红、白、蓝,竟涵盖了大齐从正三品到七品官员的服制,乍一眼瞧去,色彩斑斓,煞是好看得紧。
“为何不微服前往?暗中打探一番后,再作区处,何必搞得众人皆知?如此,岂不更加被动?”,肖琮见状,不由微微皱起眉头。
水重若冷冷一笑,抬眼望去,她甚至都能够看到站在岸上的人脸上的各色表情,恭敬、沉静、惊疑、不屑,焦急……,一扫而过后,方才幽幽地说道:“到现在,你还以为,本相是来对付这些人的吗?若是微服进城,一个不小心暴露行踪,岂非更让人生疑?反倒不如这样大方自在”。
码头上人虽多,却极为安静有序,并不见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想来早已将不相干的人都肃清掉了,只剩下这些安州的父母官们,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泰然处之,有的四处打量,有的含笑不语。
大家的目光都若有似无地打量着站在最前方的紫衣男子,这位安州城名义上的最高地方行政长官,安州督抚李鹤白。
一个身穿五品官服的男子,满脸讨好地问道:“陈大人,您说这权相大人今儿能来么?”
陈大人暗自瞟了瞟李鹤白,意味深长地说道:“或许来,或许不来,权相大人乃百官之首,连督抚大人都未曾表态,我等就静观其变吧”。
似乎没有听到身边这些耳言耳语,李鹤白微闭着双眼,紫色的官袍迎风张扬,整个人颇有几分乘风归去的味道。
他年纪约莫三十出头,身材瘦削,脸色苍白阴冷,狭眼高鼻,微薄的嘴唇紧抿,一副弱不禁生模样。
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这位看似温文无害的督抚大人,不仅是历任督抚中年纪最轻的,也是留任最久的。
自去年七月任职至今,既没有疯,也没有失踪,更没有莫名其妙的横死,这本身已经是个传奇所在了。
李鹤白身边站着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全身都裹在稀松宽大的兜帽里,看不见面容,据说是督抚大人的家臣,名唤阎思。
这个阎思,看身形和言谈举止,是个男子无疑,却从未在人前露出过真容,李鹤白也只在一些重要的场合以一句‘这是本官的家臣’就含糊带过,所以不少人对此极为好奇,有好事者还曾秘传,此人恐非家臣这么简单,单看李大人一副柔弱样,搞不好就是入幕之宾,也未可知。
当然,揣测终究是无据的,更何况李鹤白还是安州的最高长官,这些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有人敢大肆宣扬。
不过,据说这个阎思有一副极好的金嗓子,唱腔婉约清丽,轻柔绵长,有听过的人都说比当今最红的角儿林玉儿都强上百倍不止,真可谓余音不绝,绕梁三日尔。
因中宁卫的特殊地位,李鹤白在接到常平和周康的消息后,便通知安州所辖大小官员,每日寅时起就在码头迎接,非酉时不得归,如今已是三日了。
初春时节,早晚天气极凉,连着三天都这样早出晚归的,可苦坏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官,现在大家更是伸长了脖子,盼着权相大人能够尽早前来。
阎思静静地站在李鹤白的身旁,一动不动,他甚至都没有看码头一眼,仿佛这一切都跟他无关。
正在大家翘首以盼的时候,码头慢慢驶进一条船,船身不大,却精致华贵无比,一看便知非等闲人家,众人眼前不由一亮。
未几,甲板上走下两人,白袍少年容光胜雪,五官惊艳绝伦,仿若春之海棠,刹那绽放。绛衣男子俊美出众,邪魅不羁,甚是养眼。
阎思原本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一道异色滑落心底,他的声音低沉阴冷,像是被划破的鼓风机,“他来了”。
李鹤白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那白衣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年纪虽轻些,但周身上下却有一种久居上位的尊贵和优雅,不经意间彰显霸气。
那绛衣男子落后半步,不肯与之并肩而行,举步之间也都以那少年为尊,看上去像是随从,只是他全身散发出来的气势却诡异非常,隐约有几分凛冽之气,看起来并非普通人。
两厢比较,李鹤白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轻咳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冲着那白衣少年拱手问道:“不知可是权相大人驾临,在下安州督抚,李鹤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