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女旗袍的领口、胸前、下摆用白色的丝线绣着一串串小小的勿忘我,脚上穿的绣鞋上是两朵含苞的杜鹃花。
我亲自为她俩净身、梳洗、打扮、穿衣,不用任何人帮忙,不许任何人插手。
“姑母,您一生凄苦,苦海浮沉,甘苦自尝。心心念念的只为了这个家,您放心,我为您守着这个家。”
“越女,你一生磊落,相伴左右,不离不弃。失去你,我便失去了全部,来世,你做小姐我做你的丫鬟。”
我翻开《女儿醉》,在无痕姑母的那一页上写道,“卒年,民国三十三年甲申年;享年,六十六岁。”
我放下笔,拿过来一个干净的墨盘,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用一把短刀在手心上划了一刀,瞬间,血,鲜红而滚烫的血,便积满了墨盘。
我用丝帕紧紧的勒住伤口,在墨盘里加入少许的墨汁,调拌均匀,将笔端浸泡其中,提起笔写下,“玉无痕,为家为家人,慷慨赴死,女中丈夫也。”
翻到写着我的名字的那一页,我写下,“越女,吾之知己姐妹,忠肝义胆,不惧强权,有女如此,吾之幸,玉家之幸也。”
我再次饱蘸血墨,分别在两个牌位上,用瘦金体楷书工整的写着,
“玉府掌家女儿玉无痕之灵位”
“玉府女儿越女之灵位”。
我要为她们办一个红色的葬礼,我要用火红火红的血色,陪她们走完这最后的路。我将府中所有能动用的红色,全部用上,玉府主宅,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屋脊上,屋檐下,窗棂里,游廊中,假山、草木、桌椅、幔帐,极目可望的一切,皆为红色,没有缝隙没有转折没有空白。
程志武走在这样一片饱满得令人窒息的红色中,他觉得头晕目眩,他停下脚步,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眼睛,他继续向玉玲珑的议事厅走去。
红颜色实在是太容易使人的神经紧张而兴奋,使人的精神极端的高涨,而又极度的疲惫。程志武开始怀疑,玉玲珑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了。
宫崎纯一郎和松田青木来的那天,程志武没有出现,因为他不能出现。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但是,他无法无视战友们的安危。程志武还暗暗的庆幸,那天,玉明不在府中,不然,一旦玉明冲动行事,后果不堪设想。
玉府正堂议事厅里,从头到脚一身全黑的玉玲珑,让程志武的眼睛和神经适应了好一会儿,远远的看过去,此时的玉玲珑,黑白分明,干净纯粹,飘渺虚无,仿佛来自冥府的绝色女鬼。
她的身旁站着同样一身黑色的关起远,沉默如山。玉玲珑的声音,仿佛从天边的云朵里飘出来,听在程志武的耳朵里,时而大时而小,
“程先生,您请坐。今儿请您过来,有事相商。”
“有事您尽管说,我一定尽力。”
程志武文雅的坐在玉玲珑左手边的椅子里,开始眼观鼻鼻观心的收敛心神,集中精神。此刻,我却产生了一丝错乱,似乎我与他已经相识了很多年,我和他经常如此闲适的闲话家常。
“是孩子们的事情,我想,他们不能再留在家里了,却不知道他们的出路在哪儿?我想听听您的意见。”
“虽说眼下兵荒马乱,出路也并不难寻,主要要看您的态度。”
“参军,对吗?我同意,只是如何将他们送到军队里呢?”
程志武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看似柔弱的玉玲珑会为玉家的下一代,选择一条从军的路。这样也好,免了他许多唇舌,
“可以利用老姑奶奶出殡,先将他们送出城,找个隐蔽的地方藏秘几天,风声过后,再图打算。”
“起远,你说呢?”
我抬起头询问关起远,他看着我的脸,对我点头,眼神里是浅浅的温柔,
“可以先到醉梦斋,就对宫崎纯一郎说,最近城里太乱,乡下安稳些。”
其实,关于孩子们的出路问题,我已经有了一些初步的想法,今天请程志武来,是想借助他的渠道,使得孩子们能够顺利的脱身。我相信,以程志武的办事能力来看,他的身后应该会有一个严谨严密的组织。
“程先生,您是否知道,在成都有一所军官学校。”
“知道,您是想……”
“我想送达信和达勇去学习。”
这个想法我很早就有,我认为身为男儿,就应该从军报国,驰骋疆场,才不枉堂堂七尺之身。只可惜,我是个女儿身,不然,我也会上阵杀敌的。
程志武也觉得军校是个好去处,至于以后,玉达信和玉达勇会走一条怎样的路,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我可以想一想办法,您还有什么想法?”
“我想让芳菲和玲玲做一名战地护士,救死扶伤。”
程志武彻底的迷惑了,他想不明白玉玲珑的这些想法从何而来?她生活在一个封建并且封闭的大家庭里,她不懂得什么主义什么革命,而她的想法却是开明而豁达的。
程志武开始对玉玲珑感到好奇,他想知道她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让今天的她变得如此的与众不同。
“我可以安排,您请放心。”
程志武起身告辞的时候,关起远找了一个借口,跟了出来。程志武感觉关起远有话要对他说,似乎又不太好启齿,于是,他先扯开了一个话题,
“府中的这一片红色,很是令人费解呐。”
“是有些匪夷所思。我很担心她。”
“担心?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