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子夜时分,漫天的大雪终于停了。天空中的乌云全部散去,纯净的如同一块深山之玉,一轮皓月当空高悬,月光布洒大地。
毫无睡意的允央,从疏萤照晚中走了出来。她爬在柳黄色的卷烟纱窗上看了半天,心里有一种想走出去的冲动。
她悄悄走到花梨木金漆凤纹衣柜旁边,取出了一件水红色羊羔皮镶白狐绒领袖配红玛瑙扣带帽软裘,轻手轻脚地穿在了身上。
换上一双捻金厚底步步生莲纹的宋锦棉靴,允央蹑手蹑脚地往外殿走去。刚走了几步,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转了个方向,朝着多宝格走去。
允央从多宝格上取下来前些日子让石头用银线编成的棋盘和棋子,卷成一个筒,握在手里,向外面走去。
可能是今天太累,也可能本身睡得就很沉,在外殿当班的随纨睡得很香,允央轻轻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她竟然没有发觉。
本来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情况却比想像中要好。允央从寝殿里出来,走到宫口,值夜的石头也没醒来。
空无一人的天街旁边,寒侵宫墙,冰湿碧瓦,允央如出笼小鸟,一个人走在隆冬的月光里,虽然寂寥却也有难得的自由自在。
走到天街尽头,是已被厚冰覆盖的天渊池。允央看着皎洁月光下的天渊池,空灵清幽,白天奇峭的山石此时似也变得柔婉起来,四周静寂无声,心事萦回如泉,潺潺流淌。
允央咬了下嘴唇,顺着岸边的乱石,慢慢向天渊池中走去。
此时的天渊池是一整块在月色下泛着淡青色的冰,上面还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走在上面发出轻微“嘎吱嘎吱”的声音。
允央向着天渊池中间的仙山方迦与阳山走去。以往到这两座山要坐船,今天却可以直接从月下穿行而来,有一种空旷缥缈,仿若置身仙境的感觉。
登上仙山,允央来到联接两座山的悬廊之上。她手扶着阑干,发现从这里看到的月亮似乎比山下更为明亮皎洁。
她展开银线编成的棋盘,把它挂在悬廊的两根柱子之间。月光无遮无拦地照在上面,天渊池上立即被投上了一个巨大而清晰的棋盘剪影。
允央低头看着这个剪影,唇角浮出一个满意的微笑。那天只是突发奇想,让石头编了这个棋盘,想像着将它挂在月光中或许会落下一个影子,今天真这么做了,效果竟然出奇的好。
允央又拿出用银线编好的棋子,慢慢往棋盘上摆着。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允央摆的竟然是封妃那日与赵元没有下完那盘残局。
就在她专心摆棋的时候,天渊池边一个立在暗处,身材修长的人正在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当看到她摆的是那盘残局时,这人终于忍不住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由于豫章郡爆发了雪灾,为了快速妥善处理这件事,赵元不顾洛阳漫天的风雪从崇善寺赶了回来。在宣德宫里与百官处理完救灾的事宜后,已是子夜。
好像受到今夜月光的召唤一样,赵元一个人信步从宣德殿里出来,顺着天渊池边慢慢散步。如今,他体内的蝠毒已经完全消除了,身姿与容貌也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
赵元今日头戴黑貂皮冠,身着乌黑薄绒长衫,腕上有长及小臂的硬兽皮箭袖,胸前用金线绣了一条威风凛凛的过肩盘龙。
这条亮闪闪的金龙在月光下看起来,除了威严外,还有种说不出的淡淡妖娆。它紧贴着赵元的身体,从宽阔温暖的肩膀开始,掠过起伏着的结实胸膛,一直缠绕到他腰间系着玄色蟒皮束腰下。
赵元的黑豹皮嵌乌玉厚底靴踩在天渊池的薄雪与厚冰上发出的声音极为轻微,以至于他走入了天渊池中巨大的影子棋盘时,允央还没发现他。
允央正在专心地在悬挂在柱子之间的棋盘上摆着棋。由于复盘过很多回,这个残局已深深烙在允央脑海里,她都不用停顿思索就一步一步把棋摆好了。
摆好棋后,允央满意地低头往天渊池上的剪影望去,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影子棋盘中的那个颀长挺拔又让她无限心酸的身影。
赵元仰着头,见站在悬廊上的允央身影一顿,知道她已发现了自己。赵元没有打招呼说话,只是背着手,往棋盘上的一个落子之处走去。
允央嗓子间像哽了一团棉花,正在不知所措之时,看到赵元的举动,心里一惊。看清楚他停在棋盘上的一点时,瞬间明白了——他是想把这盘棋继续下完。
允央心中闪过一丝犹豫,当时两人对弈之时,赵元对于允央百般退让。残局之中,允央一方已是占尽优势,赵元一方被逼入偏僻一隅,再无对抗的实力。
复盘过多次,每次都是自己这一方会赢,允央推测赵元肯定也知盘面上的双方实力情况,他那一方已无胜算。为什么还要选择继续下?
允央一时没想出个所以然,但是也不能让赵元站在那里干等着,所以就由着他把这盘棋下完。允央按赵元所站的位置,取出一个棋子挂在棋盘的相应结点上。接着自己再根据局势,应对了一子。
赵元似乎对于允央的反应颇为满意,在看到允央落子之后。他片刻都没有停顿,马上迈步走向了另一个落子点。
如果说上一步,赵元走的还算中规中矩的话,这一步走的,在允央看来简直比昏招还不如。
因为,赵元走出了这一步,便是斩杀了自己这边形势算是最好的一条大龙。如果这条大龙已死,那么他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