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子里,到处都是一派和谐,根本没有传来什么人被抓被审的事情,云青羡的消息就这样断了。
云青羡走之前说,与其看着她被抓回去,还不如他现在立即死了。可是她若不再出现,云青羡怕就是死路一条。刘彻真正要抓的是她,如果她能够请求……是不是可以放他一马?这样天真的想法在脑海里不时浮现,先前她只是不屑笑笑,最后却越想越觉得可以一试,这样也好过……手足无措漫无天日的等待。
她四处寻找,沾满泥巴的白色绣鞋早已磨损了边缘,细嫩的双脚被结块的绣布刮得一道一道,脚面泛起细皮,沁着丝丝血迹。她一步步踉跄,穿过一个个小巷,经过一间间大屋,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扶着高墙滑下,蹲在街旁瑟瑟发抖。
嘈乱的街头原来马蹄声,不急不缓停在不远。卫子夫闻声抬头,那几匹马陆续停在一间不远的大屋前。侍卫模样的人从马上跳下,正立两旁。当目光接触到最后一个人时,她忍不住浑身一震。一袭深暗紫衣,一张面无表情的俊脸,猛然砸入她眼中。
修长身材,刀削的眉,高挺的鼻梁,薄薄却紧抿的唇,以及一双漆黑的眼珠时而闪过凛冽,他身上依然存着那大隐隐于市的凉薄气息。他从马上潇洒地一跃纵下,将横在腰间的宝剑交与侍从,忽然远目看向街边人影,他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僵了好大一口气,然后转入府中。
那一刻,卫子夫自觉心中只有一口气了,这口气在喉中游游荡荡,怕是一张口,这就去了。她的落魄和他的高贵形成云泥之别,她甚至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认出她。
一定没有,他所认识的,不过是她假的那面。否则,调兵遣将要找的人就在眼前,他怎会无动于衷。他气她,他恨她,他认出她就应该拿剑抵在她喉咙口,抓回都城斩首示众!
恍恍惚惚间,有仆人从刺史府大门出来,遥遥望见街边月清衫的人,于是上前说:“请问是璃蜓姑娘吗?我家公子有请。”
她猛地一怔,面色复杂。
璃蜓。
这几年,除了云青羡这样叫她,谁还记得她原来的名字。是的,刘彻还记得呢。他们第一次相遇,在平阳府的歌舞台上,那时他就知道她的本名是璃蜓了吧。这些年,他都没忘,接受她改名换姓,接受平阳府的安排,却仍能将被动转为主动,将陈窦两家、将平阳府还有她,慢慢全部掌控在自己手中。
他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跟着仆人走进刺史府,里面全是奇怪的目光。这一日,她受尽眼神上的侮辱,她压低脑袋,紧跟其后,很快来到一间竹苑内的雅阁。仆人对门前的侍卫说了几句,侍卫瞧了她一眼,敲敲门,恭敬道:“皇上,人已带到。”
“让她进来。”
冷峻淡然的语气,让心攸地揪紧。仅仅只是隔了一个多月,她竟觉得好是陌生。
打开门,侍卫根本没认出是她,只倒是不好命得罪了刘彻的乞丐,于是毫不客气将她推了进去。卫子夫眼里只看着屋子里的人,没有防备地摔在地上,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腹部,双膝和双肘硬生生砸在坚硬的地上,发出闷响。
身后的门被带上,屋内的光线不是很好。刘彻依然坐在那,一手端着玉杯,一手拿着竹简,嫌恶着了她一眼,撇嘴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真让我恶心!”
她趴在地上,抬起已被泪水湿润的面孔,满脸的泥垢随着泪水滑成两行弧线。她没有废话,她请求他:“为何非要逼我,能不能就当我掉落大河死了,可以吗?请你放过我,放过我们。”
胸中的气火更盛,他不去看她,只是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她直起身子,双腿仍是跪在地上:“我赌你。赌你的心怀宽大。你……你心爱的女子已经回来了,而你也找到更合适的帮手,我赌你心怀宽大,只要我不回来,你可以向天下宣布卫夫人畏罪已死,不会有人怀疑。于你于我,都是解决的好办法。”
“啪!”他扬手摔破玉杯。滚烫的茶水溅在她脸上,她下意识去捂自己的脸,刘彻已经倾步而上,蹲下身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双眼暴红:“我们的几年,居然比不上他的一个月!你的心,变得真快!”
两肩被他坚硬的手指嵌得生疼,她咬着牙,一脸讽笑:“变心?我的心从未变过。”
一丝喜悦和疑惑慢慢浮在他脸上,他目光放柔,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手臂有些颤抖,他轻轻问:“是吗?你对我……可还似从前那般?!”
她脸上的讽笑开得更大,泪水已经干涸,眼眶有些生涩:“自然。当初是你变卦,可不是我变心。我们的协议还没有完成,如果你觉得新找的工具不好使,想与我继续,也是可以考虑的。但是,你必须要保他不死不伤!”
他怆然,又恍然大悟似地笑,狠狠推开她站起:“哼!我若就是要杀你的情.夫呢!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丈夫,就算我变卦我变心,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也永远不可能改变!”
他那一推虽不用力,但卫子夫还是摔在了地上。她撑起虚弱的身子,高高仰起头,弯唇笑一笑:“名义上,你是我丈夫,实质上他才配做是丈夫!从始至终,是你囚我要杀我,是你恨我在逼我。罪旨之下,是他救我;万箭之下,是他护我;生死边缘,是他唤我;无依无助,是他伴我;最后他被你所囚,也是他换我。你若要杀他,我也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