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已故四阿哥福晋桂华的吊丧日,惠征福晋有两件大事儿要办,丝毫不敢大意马虎,卯时即打发着丫鬟嬷嬷们伺候三人梳洗收拾停当了,惠征福晋带了芝兰与九儿一同前往四阿哥府里吊唁。
虽是白事,芝兰却妆扮得如瓷娃娃一般粉雕玉琢:发髻上压着新打的那只沉甸甸光灿灿的银质累丝芙蓉簪花,身穿耦合色木樨花雨丝锦袄子,银粉暗纹穿花素蝶织锦缎比甲,凡领口袖口衣襟对缝处,皆镶嵌一溜银狐皮滚边儿,外面一顶天青色水貂毛的昭君连帽斗篷。把个惠征福晋看得喜不自胜,连声夸赞。
再看九儿,发髻上也是压着那只新打的银质镂刻玉兰簪花,漆黑水滑的秀发与闪亮的银辉相互掩映,脸上薄施粉黛,身上穿得稍稍喜气一些,秋香色藤纹刻丝袄,梨花白金丝云纹织锦缎比甲,一式的一溜银狐皮滚边儿,外罩一顶樱草色水貂毛昭君连帽斗篷。
九儿妆扮完,盈盈回转,房间内仿佛一亮,陋室生辉,直看得娟子与杏红倒抽了一口冷气,此刻,倘若广寒宫的嫦娥仙子驾临,恐怕也要自叹弗如,再加上九儿一脸凛然,更似九天仙女谪落凡尘,只可叹此去四阿哥府上,却是为了再一次被相看、被转卖!越是光彩照人,越是凄凉可叹!娟子看得满心酸楚,却只能忍着泪水无可奈何。
天阴沉得几似暗夜,乌云黑压压的,刺骨的寒风卷起屋顶的积雪,薄薄的一层白雾被裹挟着吹起,雪粒儿扑面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四阿哥府像是从雪堆里塑起来的,白雪压顶,屋檐下更是到处挂满白蒙蒙的经幡麻布,本就灰白的院墙,只剩下屋檐下的大柱跟廊上的瓦当黑漆漆的颇为醒目,却更添肃杀之气。
下了马车,又换了软轿,三人一路被送至四阿哥府上内宅正厅。要见的正主儿不会来得这么早,三人被引至暖阁里候着。
一入暖阁扑面而来的温热气息,立时让人忘却了外头的天寒地冻,惠征福晋与芝兰都摘了外罩斗篷,九儿心里有事,只说屋里太热,想站到外面廊下去,先适应一会儿。惠征福晋今儿可不敢逆着九儿,生怕一步踏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赶紧点头,紧着九儿随意,还叮嘱杏红好生跟着,地湿路滑,别摔着磕着把妆给弄花了。
九儿一听就气堵得不行,赶紧出了暖阁,一汪泪水已经盈盈欲坠,赶紧仰头望天,希望那泪水能自己退回去。
杏红赶紧摘下九儿手腕儿里抹着的丝帕,踮着脚轻轻地去沾那眼泪,自己的泪水却扑簌簌的落了下来。
九儿无言地抓起杏红的手,两人如同好姐妹一般相互搀扶着,便往走廊角门上挪过去,去寻个僻静地方避人耳目。
角门后却是个穿堂巷子,办事的杂役时常经过,反而更不方便,两人无奈只好再退回去,却见一个小丫头从角门处一闪,疾步走到九儿跟前,低声说了句,“请小姐跟我来!”
九儿一愣,却心有疑虑,不敢就这么跟过去,只站在原地不动。
那小丫头便知九儿不信,小声说道,“你可是归绥道道台府上的九儿小姐?”
九儿登时心头一亮,只有府里的人才知道九儿这个名字,外面的人却只知道她是道台府上的玉兰小姐,除了那个人!
九儿紧紧攥住杏红的手,两人立刻在小丫头身后疾步跟上,出了穿堂巷子,东拐西弯,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进了一座院门儿,里面却是大花园里面套着的一处小花园。
一个颀长的身影静立在廊下,默默看着庭院池塘里水源枯竭的喷泉雕塑。看背影却既陌生又熟悉,听见动静,转头过来看,不是六阿哥还能是谁!一别一年有余,六阿哥长高了一大截儿呢!
九儿看了杏红一眼,点点头,杏红便带上院门儿,退了出去。
日想夜想,原以为今儿可能没机会遇上,没料到六阿哥已经安排下了。九儿百感交集,心里堵了好多委屈想跟对面的人倾诉,却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这般想念自己。
眼睁睁地看着对面的人儿大步走过来,九儿的泪水终于珍珠泉涌一般洒落。
六阿哥的面容也有些变了,俨然一副青年的模样了,神情微微有些严肃;身量不仅长高了,还厚实了许多,粗黑的眉毛下眸若点漆,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睛紧紧盯着九儿,红润的双唇微微抿着。
看着六阿哥迈着大步走过来,九儿迎着那双眼睛似乎看进了心里去,也不知是看到了六阿哥的心,还是被六阿哥看透了自己的心,时空仿佛凝固了,呼吸也停住了,心脏仿佛停跳了一拍,时间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九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向前迈步去迎,却忘记了自己正穿着酒杯底儿,脚底下一打滑,人已经往前扑了过去。
六阿哥一个箭步跨过来弯腰去接,堪堪扶住九儿的双臂,九儿的膝盖险些儿扣在青石地板上,六阿哥一双有力的胳膊轻轻一抬,九儿便站直了,恰似九儿给六阿哥行了一个大礼,又被六阿哥给搀扶了起来。
“远远地看着还以为一年不见长成了大家闺秀了,原来还是那么出格儿莽撞!”六阿哥轻轻笑着,待九儿一站稳,便撤了手背到了身后。
九儿闹了个大红脸儿,毕竟性格洒脱些,自嘲地笑笑,站定了,大大方方地重新给六阿哥施礼,只见她丝帕扬起,身姿轻盈地轻轻福了一福,红唇微启,声音婉转,“见过六阿哥!”
“嗯!这还像个样子!起来吧!”六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