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时节,宫里却一点儿喜气也没有。
皇上已经移驾至圆明园养病,之前为了避过为穆彰阿开罪求情的奏折,想了个“病遁”的借口,不想,一语成?希?∈圃椒3林亓恕?p> 昨夜,皇上咳嗽至午夜,静贵妃一直侍奉在侧,直到皇上昏昏睡去,才留下月柔贵人值守,自己回去休息了。
今日仍然早起,年纪大了,即使想贪睡也睡不成了,醒了以后稍稍躺得时间长了,便觉腰酸背疼。
静贵妃细细端详着镜子里保养得当的容颜,忍不住心里自嘲:面上哪怕再是一丝皱纹也无,内里的五脏六腑也早已悄悄老去,岁月总还是不饶人的。
自己这一辈子可谓有惊无险,那么难侍奉的太后都对自己颇为满意,想起恃宠生娇的孝全成皇后,早早地便被太后打发去了阴间,似乎自己也该知足才是。
可是,毕竟孝全成皇后的早逝,让皇上愧疚不已,没能保住心爱的女人,便补偿给了她的儿子,否则,以四阿哥之才,怎能胜过我的六阿哥呢?
一想到六阿哥,静贵妃的心便揪紧了,我那嫡亲的儿,天纵英才,却不得不甘居臣位!才华横溢、志向远大却成了遭人嫉恨诟病的把柄!
眼中闪过一丝清光,静贵妃赶紧捏着手帕角儿去沾。
“娘娘切勿太过忧心,保重凤体要紧!”身后传来贴身嬷嬷暖秋轻柔的声音。
静贵妃无声地笑笑,说了声“本宫没事儿,”再一想,又吩咐道,“去把昨儿的当值太医请过来,我要问话。”
“是,娘娘!”暖秋转身安排了小宫女。
半柱香的功夫,太医便来了,却不是昨日的当值太医,而是太医院的首领管事——院使张德康。
张德康年过六旬,精神矍铄,步态轻盈。因医术高明,常年担任太医院首领一职。
见老太医请安,静贵妃有些惊讶,“怎么院使大人亲自过来了?”眼色一递,暖秋便将暖阁内的宫女太监统统清了出去,连自己都带上房门站到了门外头。
“给贵妃娘娘请安!”张德康行过礼,这才解释道,“昨日值夜的李太医今晨方歇,老臣见娘娘宫里来人询问,是以亲自过来向娘娘禀明。”
“可是皇上的病情有何不妥?”静贵妃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语气冷厉。
静贵妃是**里的常青树,位分日渐尊崇,尤其近几年,日常问诊常常由张德康亲自把脉,张德康亦算得上是静贵妃的心腹了,是以静贵妃问起话来毫不隐晦,直截了当。
张德康眼皮一跳,虽然见惯了宫廷的大风大浪,还是情不自禁地胆颤。连忙跪倒仆地,压低了声音说道,“老臣一向深得娘娘照拂,不敢有所隐瞒,皇上……这病只怕……回天乏术!”
静贵妃一惊,坐着的身子一下子绷紧挺直了,向前一倾,耳语一般,沉声问道,“还有多久?”
张德康微微抬了抬头,轻声说道,“皇上已近油尽灯枯之像,只怕撑不过正月。”
仿佛晴天响过一声霹雳,静贵妃脸色登时变得苍白,一下子瘫软在暖塌上,身子斜歪着靠向引枕,一时惊骇得话也说不出来。
张德康轻轻地放出这个炸弹,自己倒轻松了,饶是如此,背上也是冷风嗖嗖、一身薄汗。见静贵妃犹自没有醒过神儿来,便一叩首,轻呼道,“老臣告退!”
静贵妃一愣,这才抬起手胡乱挥了挥,哑声说道,“有劳院使大人,你退下吧!”
暖秋进来,一见静贵妃脸色煞白,赶紧倒了热茶奉上,连着呷了两口,静贵妃才定住神,静思片刻,下令摆驾慎德堂。
慎德堂是皇上在圆明园的居处,静贵妃所居的华荣阁慎德堂很近,方便每日照看侍奉。
其实静贵妃不喜冬季到园子里来,虽然殿堂精巧,陈设美轮美奂,毕竟冬木凋敝,一派萧索景象;更兼园子里水域广阔,到处结冰,天寒地冻的只觉凉意渗到心窝子里去了。美人迟暮,越发见不得一丁点儿的惨败象!
只是,这一天终究还是要来了!静贵妃心里明白,手上掌权的好日子就快到头儿了!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脖子往貂皮大氅的领口里缩进去些,心里空虚得难以忍受,条件反射一般翕动起嘴皮,背诵起佛经。似乎佛号一响起,心里便踏实了。
一跨进慎德堂,便闻到一股浓重的苦药气息,皇上正在进药。昨夜就在偏殿暖阁上将就了一宿的月柔贵人正伺候皇上。
一见静贵妃进来,正犹豫着要不要停了喂药先行礼。静贵妃手一摆止住她,先给皇上行礼,也不等皇上免礼,自行站了起来柔声问道,“皇上昨夜可睡得安生?”
“唔……尚可。”皇上正靠在一大叠锦被堆成的靠枕上,看着药碗发愁,索性不吃了,苦笑着跟静贵妃说话。
静贵妃接过月柔贵人手里的药碗,好笑地打趣着皇上,“多大的人了,还嫌药苦入不了口吗?”那语气语调就像在调侃小孩子。
皇上皱着眉头,紧着喘了两口气,不高兴地抱怨道,“把朕当药罐子吗?喝了那么多药总不见起色,索性不喝了!”
“良药苦口这个理儿皇上又不是不知道!来,张嘴!”静贵妃哄着皇上,羹匙凑了过去,皇上这才吃下去咽了。
静贵妃慢条细理地伺候着皇上进药,一边哄逗着他开心,这幅景象倒像是一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老夫老妻,把旁边的月柔贵人看得呆了,心里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静贵妃能够一辈子圣眷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