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岩仓领内治理百姓,颇有政声,于河东士民中也是风评颇佳。那你以为,何为治民之道?”盛醉香神色端庄,沉静问道,玉指却依然稳稳地挑着吴锋的下颌。
吴锋心中隐隐讶异,但随即想到,任夭笑曾详细调查过自己,狄临剑想必也曾参与其中,自己的情况,盛醉香当然也清清楚楚。
“稳定物价,充足粮储,鼓励商贸,盘活经济,使领主的利益与人民的利益相结合,共同发展,如此可以不加赋而财用足。”吴锋吐词清晰,正声答道,而下巴处却也清晰地感触到盛醉香指尖的滑腻柔软。
盛醉香点了点头,道:“很有想法,但是你不觉得太理想化了么?”
吴锋问道:“那盛大小姐以为如何?”
盛醉香道:“每当教里缺钱赏赐有功人员的时候,我便鼓动父亲临时增加赋税。如果有百姓反抗,便指为乱民,以暴力进行诛杀,家产全部没收。待到财政问题解决之后,再用收得财物的一部分发放些免费医药,或是修几条水渠,民心很快便就回来了……”
盛醉香又道:“百姓最是好哄,哪怕对他们再不好,只要时而布些善政,不涸泽而渔,他们依然会感恩戴德,倘若惯得太狠,反而会变成刁民。”
“况且……”她突然放开了玉指,令吴锋的下巴顷刻坠了下去。
只见盛醉香笑得花枝乱颤,红发飘飘:“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看到那些家臣缺钱花的唉声叹气模样,本姑娘可是真的觉得他们挺可怜呢!”
她说得极是理所当然。
吴锋心中一沉。
不愧是魔门妖女的本色啊。
吴锋算是明白,狄临剑为何对盛醉香如此忠诚。他所出身的金氏一族,必定也曾受过盛醉香的厚恩。
盛醉香所说的办法,是以臣下的忠诚为首,民利居次,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方式控制民心。
吴锋并不能认同这种做法,但也知道这种做法颇有效率。
不止是芦名教这样的魔道教派。就连中土也有不少势力选择这样的手段。但那些统治者可没有盛醉香的坦荡率性,他们整天挂在嘴上的,全是为民做主。
而百姓也却如盛醉香所说,哪怕受了再大的苦楚。只要稍微给点甜头,便可能感恩戴德。
最为善良的,无过于底层百姓。而上位者却利用着他们的善良,肆意地吸取他们的血肉。想到这点,吴锋便不由心生同情之意。忍不住暗中喟叹。
但吴锋也明白,“倘若惯得太狠,反而会变成刁民”,这话也实在有其道理。
底层百姓是最纯朴的,但同时也可能是最凶恶的,一味行善政,他们也的确有可能变得不知好歹,认为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就譬如出身贫寒之人得势之后,很多都变得异常贪婪残暴,对于美色金钱格外狂热。便因为早年曾遭受太多迫害和苦楚,希望在成功之后得到补偿,这时候,曾经掩盖在善良之下的人性阴暗一面便会完全爆发出来!
其实没有残暴的领主,便不会有刁民。然而当领主和领民的压榨关系已经深入人心的时候,善良的领主却也可能被刁民困扰。
而盛醉香想要告诉吴锋的也便是,吴锋在岩仓领内自己领地上的做法,只能在小范围内施展,推广时却未必行得通。
吴锋其实早就明白了这点,他也没有反驳盛醉香的话。
但他心中却是骤然涌起一股横勇之气。
成例是用来打破的。哪怕现在还不知道解决之道,但只要一步步奋斗下去,车到山前必有路。
天下本不该是如此,那便由我将它恢复到应该有的样子吧!如盛醉香。虽然称得上是世间奇女子,但却绝不能让她这样的人取得天下!
吴锋的瞳光倏然变得明亮,如同黑夜中的星辰。
盛醉香敏锐感觉到了这点,隐隐一惊。
这名叫谢衣的少年虽然不简单,但被年龄和地位所局限,在这一场会面中。气场可以说是被她压得死死地。
但在她说出那样的话语后,少年的瞳中竟是露出了这样充满决意的光芒。
那是大无畏的意志——虽千万人吾往矣!
盛醉香并不感到恼怒,只是觉得很有趣。如此美貌的少年,如此坚韧的心志,又会有怎么样的成就呢?
……
盛醉香离开后,狄临剑提出派人送吴锋回返白衣营据地。
吴锋婉言谢绝,只是收下了狄临剑送给自己的一匹良马,和供他路上食用的大量干牛肉。
他快马加鞭,催马向南赶去。一路过来的道路,他已是记得清清楚楚。
从并州南部的河东郡穿过吕梁山来到茫茫大草原,花费的时间已是太长,虽然和盛醉香的见面不过花了一点时间,吴锋也的确急于回去了。
虽然宋山内等人的确富于能力,能够处理好白衣营的事务,但他仍旧是不太放心。
不过,吴锋的首要目的地,并不是白衣营在吕梁山下的城塞,而是任夭笑一众的根据地,寻梦山。
在离开寻梦山的时候,吴锋曾在那感觉到一股神秘的气息。
就仿佛在冥冥中,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在呼唤着他。
已经知道自己体质的吴锋,自然知道大约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气运的力量,作用于命运当中。
任夭笑的魂舞者谢思远是被吴锋手杀,任夭笑本尊也是被吴锋击毙,也就是说无论是肉壳还是神魂,都是灭于吴锋之手。
任夭笑智略非凡,重重布局,却还是栽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