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芬芳还是沉默。事实已经发生,就在她和路家三个人心里,但是她绝对不能说出来。
在这一刻,她仿佛看透了——这般灾劫是她注定要承受的。灾厄像雷火弹般一个接一个爆炸,炸得漫天烟尘石渣,炸得她粉身碎骨,众口铄金金必销之,众人推墙墙必倒之,事情的局面她已经无法控制了。
“对,是我干的。”路芬芳干干脆脆答道。清音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却也充满了无奈。
“哼,我早该想到是你。”李靖怒道,“这断舍离是周重璧十八岁那年我送他的寿礼,他用了许久,反出天墉那日却没有带走……他的东西,你自然都想收着,而他想必也都愿意给你!我所料果然不错,洞天壶只可能在你手里!”
李靖说着一袖向路芬芳挥去,清音挡在她身前,化解了这一招。青光在李靖和清音之间炸开,碎风狂舞,溅起园中万叶飞腾。清音对路芬芳道:“你快走,这里我来顶着!”
“不,我不走!”
“别说这样的傻话了,你留下就是送死!你快走吧,永远不要再回来!”
药草叶子像锋利的小刀扫过路芬芳的面颊,她忽然明白了清音的意思。在天下人眼中,她私藏洞天壶,这是一重罪;杀了宁观,这是二重罪;盗走断舍离,这是三重罪。
先前她离开太素宫时,太素宫人立时也不能拿她怎样;后在天墉大破水脉,李靖也对她忍让多时。但现在三罪坐实,连清音也保不住她了,她只能逃亡天涯,才能保住自身!
路芬芳深深看了清音一眼,颤声说道:“你自己要小心,保护好周重璧,再见了!”
路芬芳这一转身,别说见面。恐怕连灵扎都不能给清音送上一封。清音用法阵暂时困住李靖,为路芬芳争取了逃脱的机会,她便和苏合蓝睛慌不择路得往山下跑,才走到半山却见蓝泱泱一片。太素宫弟子竟然已经围了上来,领头的人正是夏苕华。
“路芬芳哪里去!”夏苕华飘身上前,横剑拦住路芬芳。她这个样子让路芬芳想起两年前齐云山下初见的情形,她如云中仙子般踏月而下,玉色长剑清流莹润。眼中森然杀意愈发衬得体格fēng_liú形容俊美。
那时的路芬芳做梦也不会想到,她也会在奔逃下山的路上被夏苕华这般拦住,仿佛昨日重现,今昔交叠。今时夏苕华眼中除了正气和杀意,更多的是痛苦和悲愤。
夏苕华又道:“路芬芳,你杀了我太素宫那么多弟子,难道就想这么逃了吗?”
路芬芳哂笑道:“不逃,难道坐以待毙?你要杀我就快快动手,难道还等着你小师叔前来助你么!”
“你……”听路芬芳如此说,夏苕华也想起二人初见的往事。心中更加忧愤难抑,一剑明月剑风直刺路芬芳咽喉。
挡,两个人一退一进终于打到大片蘼芜丛中。夏苕华攻得近乎疯狂,路芬芳却无心硬拼,转眼被她按在背后一棵黄杨树上,她挣扎几下,抬头看时,夏苕华眼中已经滚下泪来。
“路芬芳……你知道吗,澄凌的事……我虽然无法原谅你,却也不恨你了。她是有些傲慢暴躁。或许真的激怒了你也未可知……”夏苕华放声哭泣道,“但是澄雷待你掏心掏肺的好,你为何连他也杀!究竟是为何啊!”
路芬芳忽然扔下剑,双手握住夏苕华手臂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澄雷怎么了?”
“他死了……你出门后我进去看他。他身子已经冰凉,回天无力了……”
艳阳高照,一个闷雷忽然在路芬芳头顶炸开了,震得她浑身酥麻口不能言,耳朵里嗡嗡直响。她摇着哭泣得苕华大喊道:“不可能!你骗我!我走的时候他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会——怎么会!你骗我!”
夏苕华像棉花条似的被路芬芳掐着。仍只是哭。路芬芳瘫坐在地上直着眼睛发呆,心内想着,到底怎么回事?她离开时澄雷只是伤口疼痛,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去了?
夏苕华哭了一会儿,回头看见路芬芳眼中也渗下泪来,上前抬手就给了路芬芳一个巴掌将她扇倒在地:“你哭什么!你还要假惺惺到什么时候!仙癯庄庄主已经发来消息,说你为了脱离老梅根系亲手杀了澄雷!他胸口的致命伤是你刺的对不对?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我……”
事情到了这般田地,路芬芳就是浑身长满了嘴也说不清楚了。两人各自垂泪沉默各自都怀念着澄雷从前的种种好处。路芬芳想起澄雷闯入雨君殿点算东西时的精明,想起他一箭射落拱日院光华灯玉,想起他在庐阳天隐互市一掷三百两灵石……
她更想起与澄雷初见时的情形来,那日她偷偷去浣清池药浴,被澄雷逮住好一番戏弄。
“我……我承认私自来浣清池洗浴是我不对,你、你撤了渔网,我出去便是!”
“不行不行,我得抓了你去见代掌门师伯祖,等她老人家定了罪,我才能放你!”
“你少哄我,代掌门师伯祖才不管这些琐碎事!快放了我,否则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好呀好呀,你给我唱个曲儿,我就放了你!”
那时她多希望澄雷忽发暴病吐血而死,或是人间蒸发从此消失。她只没想到,又是这样,又是这样!连最后一面也未能见着,他便去了……从此这天地间,再也没有他了!
这种一无所有之痛,到底要多久才能挨过。
泪光氤氲中,路芬芳似乎见到一个人影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