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不过三言两语,连消带打,把汪道旻寄予厚望的这些淮北盐商立刻就划归了所有人的对立面,一时间,场中气氛登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持。几个淮北盐商情知不妙,正想试图打破僵局,却没想到汪道旻突然开口问道:“程兄这是觉得我今天好心没好报,带人反而带错了?这倒是好生霸道,我等虽也有子侄,可谁都没带来,你却带着两个程家子侄,这莫非便是盐?祭酒的特权?”
尽管这话问得刁钻刻薄,可汪孚林站在程老爷身侧,却发现这位连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容。他当然能理解程老爷这会儿的淡定,别的问题不能取胜,就抓住这种小辫子穷追猛打,汪道旻的段数实在是太低了,也难怪松明山汪氏近年来在两淮盐业的份额每况愈下!
汪孚林倒是有心反击一下,可现在他算是程老爷的随员,用不着展示自己的战斗力,更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他就犹如通常那些跟在长辈身后的晚辈一样,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实少年的样子。而他这样一副神态落在了程乃轩眼里,程大公子甭提多鄙薄了。
也就是这些不认识人的家伙才会上当,否则汪孚林要是火力全开,他老爹都不用上了!
然而,接下来程老爷的应对却不像刚刚那么犀利,而是哂然一笑道:“今日虽是会商大计,可谁都没有说只能一人前来,不能有子侄随侍。汪兄若是不满,大可派人回去把你儿子接来。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大家谁也不会有意见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哪有什么一言九鼎的盐?祭酒气势,活脱脱一个爱子的父亲形象,一时间四周围顿时传来了善意的笑声,而汪道旻虽气了个半死,可却知道自己若真的按照程老爷的话,去把家里的长子次子接来,那就绝对要上当了。憋着心头一口气的他只能冷冷扫了程老爷一眼,冷哼一声便和自己带来的七八个淮北盐商入了会场。
尽管人是带进去了,但在场的其他商人此刻无不心里有数,别的不说,有程老爷刚刚那番话垫底,至少这七八个淮北商人绝对不可能发挥出什么作用。
一时间,进场的进场,留下和程老爷说话的说话,当最终到了巳时,得了邀约的人全都来齐之后,程老爷便授意关上了新安会馆的大门,以防不速之客不请自来搅局。而跟随程老爷前往作为会场,据称可以容纳一百人的议事厅时,程乃轩忍不住问道:“爹,这新安会馆造得这么俗气,听说里头的房间更是陈设奢华,收费昂贵,甚至还住过巡盐御史,而这次会商也定在这里,莫非此间主人和汪道旻他们有什么勾结?”
这话刚说完,程乃轩就看到汪孚林斜眼看他。而汪孚林接下来说的话,更让他险些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这新安会馆就是你爹的房子,其他几位和他交好的盐商出钱出力请人布置采买,归根结底,这股份里头,你爹占了百分之六十的大头。”
“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程乃轩顿时郁闷得无以复加,这到底你是我爹的儿子,还是我是我爹的儿子!
“当初我来扬州的时候,新昌吕公子曾经特意提过这里,还问我要不要住进去,我怎么会不去打听一下?和扬州的程府一样,这里也是别人当做代价抵给你爹的产业,你要觉得俗,自己花钱改装就行了。”
见程乃轩又被汪孚林说得哑口无言,程老爷不禁微微一笑,随即说道:“孚林,一会在里头见机行事,为免汪道旻提早察觉,我便如乃轩一般称你双木,想来你的名声在徽商之中纵使不小,也不会有人知道这乳名。”
汪孚林当即点点头:“行,我就听程伯父的。预祝我们此次旗开得胜。”
“那就好好唱一唱大戏吧!”
程乃轩这就更郁闷了,他们俩唱戏,他算是干嘛的?满脸纠结跟着进去的时候,他就只见汪孚林笑眯眯地对自己说道:“今天你爹才是主角,咱们就是帮忙搭台子唱戏的。要想当主角,先当跑龙套,努力吧,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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