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懋学听汪孚林这样说,倒觉得新鲜有趣,而更让他对汪孚林很有好感的是,对方并不以科场腾达自矜,一口一个先生,叫得他都有些不太好意思。而沈有容则因为汪孚林给他留下了良好第一印象的关系,更是在旁边使劲帮腔说道:“叔父,汪兄说还要去辽东,咱们不是也打算去吗?到时候不妨同行。”
“如若沈先生过些天真的要去辽东,可否捎带我这一行人?我虽说马术不算最佳,射箭则是一窍不通,但略懂一两手剑术,带的随从也都身手不错,其中还有浙军老卒,应该不至于拖后腿。”
汪孚林连拖后腿这三个字都说出来了,沈懋学哪里还能找到反对的理由?他仔细思忖了一下,想想自己和沈有容也不是去打仗的,只是为了增广见闻,如此和有进士功名的汪孚林同行,有利无害。最重要的是,对方谦虚有礼的态度给他的印象非常好。他本想趁此求见戚继光,可想想侄儿已经见过那位蓟镇总兵了,这会儿人都出来,他又连拜帖都没准备,未免太不正式,所以请汪孚林转达谢意,说明来日再拜后,他就把沈有容给拎了回去。
而汪孚林看沈懋学的样子,就知道沈有容回去很可能会吃上沈懋学一顿排揎。虽说宣城沈氏这三代人里暂时一个进士都没有,看似比不上松明山汪氏现如今的光景,可书香门第四个字却比松明山汪氏更名副其实,没想到却出了这挺有意思的叔侄俩!以后趁着同行的时候,他是不是应该请教一下沈家叔侄会不会骑射?虽说他恐怕练不出一个文武双全来,但多一项自保能力也是好的!
当汪孚林重新回到参将署的大堂时,就只见戚继光也好,沈端也好,看自己的目光都有几分古怪。他瞅了一眼略显尴尬的钟南风,心想这家伙肯定把知道的那些当初自己在杭州的事情全都一股脑儿说了,可那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他也就没当成一回事,将沈懋学的致意转达之后,顺便也多解说了一句:“我听家叔说过,沈先生乃是东南名士,宣城世家子弟,今日一见,着实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戚继光之前在东南时除却抗倭打仗,也曾和不少文人雅士有过往来,但大多人只是应酬,只有汪道昆是因为并肩抗倭结下的交情,因此格外不同。此时此刻,别说汪孚林特意点出沈懋学的名气,就凭其人正在喜峰口,他也不可能冷遇了人家,当下笑着点了点头。
“沈将军,既然这位沈先生和你同姓,又在喜峰口盘桓多日,你代我下一个帖子,邀他叔侄后日同登边墙。世卿,你此次也随我西行到潘家口,等你们再返回这里之后,既然你们要同行辽东,走内地官路,不若走边墙内的行军道。可以从喜峰口东行到熊窝头,接下来我让沈将军派亲兵十人护送你们,从青山口,然后到冷口、河流口、刘家口、桃林口、界岭口、箭桿岭、义院口、董家口,最后是山海关。”
虽说如今蓟镇边墙尚未完全修缮完毕,但墩台敌楼几乎都完工了,颇为可观。尤其是喜峰口一带因扼守贡道,更是雄伟非常!
后世叫长城,这年头的人则大多称之为边墙。都说不登长城非好汉,汪孚林此时此刻听到登完长城之后走这条边路,倒是颇为心动。而下一刻,钟南风就莽撞问了一个天真的问题:“大帅,既然蓟镇边墙连成一线,为什么不直接从上头走?喜峰口附近这一带的边墙,宽敞得都能骑马!”
这一次,沈端只觉得脸上直发烧,深深庆幸没把这么个家伙招进亲兵中,当即喝骂道:“蠢货,喜峰口左近这段长城比其他地方要宽阔,而且因为关城高耸,故而和两边山头平齐看上去平坦,能够骑马,可走过了这段你试试看?上下坡的时候你骑马,那简直能摔死你,如果徒步,这大冷天上头冻得严严实实,你怎么走?大帅,此人没有在敌台墩台上当过台军,烽炮号令估计背过就算了,都是卑职的错。”
看到钟南风被骂蠢货却不敢顶嘴,一脸的沮丧,汪孚林不禁心中一动,当即说道:“大帅的好意,我感激不尽,异日指派的十人当中,就加上这钟南风如何?听说和他一样遭遇的还有两名发配过来的浙军老卒,索性凑在一起,我和沈家叔侄都是南直隶人,多几个东南的熟人,也更加亲切些。”
戚继光虽也觉得钟南风是个夯货,但汪孚林既然开口,他也就顺势答应了。等到汪孚林连声道谢告退之后,他见沈端不多时也找借口溜了,当下便出了大堂抬头看天。尽管沈端口口声声说,董狐狸也许会再次进犯,喜峰口就是目标之一,但他却知道一切还是未知数。
兀良哈三卫,泰宁部的目标多在辽东,而朵颜部则是骚扰蓟镇最多,他一次一次把董狐狸打得落花流水,估计董狐狸狗急跳墙,可朵颜部内中某些反对势力也快忍不住了!开春之前,应该还有一仗,就看朵颜部内斗之际,会不会传来什么要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