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鲸侄儿的那场纠纷,徐爵最初根本就没大放在心上。虽说张鲸得皇帝宠爱,但万历皇帝朱翊钧亲政归亲政,可外朝有张居正,内廷有冯保,小皇帝说话都不那么好使,张鲸和冯保相比,权力又不知道差多少层级,怎能吓得住他?退一万步说,若和自己起冲突的人是张鲸本人,他让两分还差不多,又哪里瞧得起张家那个侄儿?然而,冲突过后,并没有往心里去的他等到的却是张鲸亲自带着侄儿来赔礼!
而用于赔礼的那份礼物,则是张鲸的嫡亲侄女,那个蠢小子的嫡亲妹妹。
自从游七栽在女人肚皮上,而且打探到竟然是武清伯次子李文贵在其身边安插了一个外室,徐爵就收敛了许多。除了逢场作戏一次之后就可以不认账的那种应酬,他再也不敢沾手乱七八糟的女人了,尤其是外头官员为了奉承而送来的那些货色。所以,见张鲸那侄女不过是中上之姿,而且跪在地上为兄长赔礼道歉的时候,竟是唯唯诺诺连话都说不齐整,他哪里肯收?
可最终,他还是架不住那一万两印着晋商隆盛行,见票即兑的银票那巨大的诱惑,对自己说张鲸是皇帝面前得力的人,而张鲸那侄女一瞧便是没主见的懦弱女人,不是那等专用于迷惑男人的外室,收在房中后丢在一边就是了,因此半推半就收了下来。等事后查到自己即将纳的这个妾真是张鲸的嫡亲侄女,他少不得小心翼翼对冯保提了提,冯保嗤笑一声告诉他,张鲸正削尖脑袋想跻身司礼监,又收了他借花献佛敬献的五千两,他那颗心就完全定了。
既然过了明路,知道新姨娘没什么大问题,徐爵纯当逗小猫小狗,一连在其房里逗留了几天。这一留,他竟是有些撂不开手。这张三娘不过十五岁,身体青涩,却和他从前摘过的那些熟透的蜜桃完全不同,在床笫上竟是时不时会如同小猫似的反抗厮打,让他颇有乐趣。可一旦到了白天,人又老实木讷,不多问一句,不多走半步,这样的新欢自然颇对徐爵的胃口。他平素就是和人勾心斗角,对那些心有九窍的女人实在是受够了。
就这么十几日下来,他已经习惯了从衙门回来就直接钻到张三娘的屋子里。家里其他姬妾虽说不满,可大房也就是他的元配妻子罗氏早已年老色衰,只顾拉扯儿子,压根不理会那些告状,反而告诫众人张三娘身份不同,日后抬举二房也未必可知,那些女人们顿时都蔫了。
此时此刻,他便坐在床头,任凭那充满青春的小手给自己烫脚捏脚,自己看着从东厂带回的那些奏报节略,当翻到其中一份的时候,他突然坐直了身子,脚下一用劲,险些掀翻了一盆水。
可高脚木盆固然没翻,张三娘却给溅起的水珠撩湿了衣裳。可她一如既往默默看了一眼徐爵的表情,便拿了干布给他擦干了脚换上鞋子,而后先收拾了满地的水渍,这才站起身来,直接端着那盆水悄悄出了门。
发现人丝毫没有进来的意思,也并不理会发生了什么,徐爵心下稍安,这才仔仔细细再次看了一遍那张节略。那是来自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一条暗线中的一个环节,虽说平日里传递消息很少,也并不涉及到什么密谋,所以徐爵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宗旨,一直都没有打草惊蛇,以至于始终不敢顺藤摸瓜去调查上下线,可今天却让他发现竟是摸到了一条大鱼。
节略的一开始,禀报的是汪孚林支使好友程乃轩讽范世美上书弹劾,故技重施想要挑起科道内斗,让朝中可能存在的刺头冒出来。这也就罢了,已经用过两次的伎俩毫不新鲜,他并不相信这次会和从前那样奏效,顶多便是一个受不得激将的范世美倒霉。不过,通过这个,成功得知张宏竟然派人监视汪孚林,这也算是一大收获。可后面那半截的意味就不一样了,事关当年旧事,以及对张居正和冯保不利的密谋,若是真的,那可是非同小可!
虽说已经是大晚上,但徐爵还是趿拉着鞋子出去,吩咐人去冯保在宫外的私宅打探一声,心里存着这位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能出宫的侥幸。毕竟,这时候各处宫门早已关闭,即便冯保这样的大太监是住在外皇城河边直房的,可外皇城也不是能夤夜进去的。这一拖就是一晚上,他自然等不及。因此,当换了一身的张三娘再次进屋的时候,他已经披起外衣出门,临走时淡淡地说道:“我今晚大概在书房过,你不用等了。”
要是别的女人,自然会千娇百媚撒娇弄痴,可张三娘只默默屈膝行礼,给他拿来一袭大氅,便再也没有二话了,徐爵却反而觉得心里熨帖,临走时竟是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这才呵呵笑道:“老爷我有事要处置,你自己安置吧,等回头有空了再喂饱你这小嘴。”
目送徐爵离开,当张三娘吩咐两个丫头丁香和四儿不用进来服侍,放下那层夹门帘时,她的眼睛里方才一下子滚落了两行清泪。虽说张家从前不过小门小户的寒门,自从进京之后,看似过上了颇为富贵的日子,可对她来说,却不啻是从还算有一丁点自由的野地里被关进了牢笼。
原本还能寄希望于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可就因为兄长的胡闹,父亲的懦弱好色,母亲病弱无人管,不得已之下,她便被叔父如同财货一般拱手送到了徐爵面前,做了个暖床的物件!
每到夜晚时她在床上那些可怜的厮打和抗争,不过是宣泄心里郁积的怒火,可那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