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骆婉瑶的离开,整个院子中又恢复了寂静。
老夫人似乎站得久了,有些支撑不住。木怀彦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她,并取出几粒丹药给她。如她之前所说,她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她自己已经简单处理过了,此时的疲惫,更多的还是心力交瘁。
辛眉一直静静站在门边抬头望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寒萧不远不近地站着,几次三番想开口说些什么,却终究归于无声。
许久,老夫人忽然道:“你……现在的你,是辛眉还是叶曼青?”
辛眉怔了怔,微笑道:“许久不见了,老夫人。”
“原来,真的是你。”顿了顿,老夫人突然开始呛咳起来,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我一直不喜欢你,总觉得你来历不明……那些年,是我对不起你。当年、当年,我逼你自尽,我……”
“祖母!”
穆寒萧蓦地叫道,冰冷的俊脸上满是痛苦之色。
老夫人静静看了他一眼,苦笑起来:“寒箫,你猜得没错,是祖母逼死辛眉的。那剧毒的雪魄,正是我从库房中取出来的。”
辛眉闭了闭眼,仿佛回到了六年前那噩梦般的一夜——
滴答。
匕首的寒光一闪,利刃撕破血肉的瞬间带着冰凉的寒意。不敢置信,茫然,迷惑……那被透穿的痛楚似乎延迟了几息,然后在顷刻之间,积累到极点的剧痛仿如山洪暴发般,喷薄而出。
她的左手被匕首死死钉在地上,疼痛让她的身体都在微微抽搐,然而更痛的,却是来自心底的寒冷。
在屋内另一角,那个鹅黄裳的女孩侧身俯卧在地,暗红的血液自她身下缓缓流出,带着无比的怨恨,一点点向周围蔓延。
她看到那个不久前还跟她花前月下的男人小心翼翼地抱起女孩,颤抖着手探探鼻息。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如此漫长。
许久,他抬起头,悲痛欲绝的脸庞带着深沉的恨意:“你杀了堇儿!”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消失了,只有他的声音如此清晰。而血色依旧蔓延。像是被压入了水底,又仿佛从云端坠落,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
冰冷和疼痛让她的神智渐渐开始飘散,在陷入黑暗中的最后一刻,她听到他的声音沉寂如雪:“将少夫人关入地牢。”
然后就是一场可笑的对决了。
深夜,还在昏迷中的她被盛怒而来的老夫人用冷水泼醒。
孙女被害,老夫人恨意比山更重比海更深,历数她的条条罪状后,以一种施恩般的高高在上抛下了一个玉瓶。
“死得体面点,别让百里庄跟着你蒙羞!”
她沉默地捡起玉瓶,打开后倒出那一粒晶莹剔透彷如冰晶般的美丽药丸。
美丽的东西往往有毒,就如在老夫人身后泛着笑意的骆婉瑶一般。就如情爱一般,就如……穆寒萧一般。
“他呢?”
老夫人愣了愣,似乎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他不想再见到你。”
原来,是这样……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竟露出了笑容,只是缓缓把名为“雪魄”的毒药放入口中,似乎有些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然后她说出了一生中的最后一句话:
“告诉他,我只愿生生世世,再不与他相逢。”
……
千般思绪万般回忆,蓦然醒转,那椎心的痛似乎延续到现实中来。仿佛结痂已久的伤重被撕开,连血带肉的狰狞,那种可预感的痛楚,让辛眉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
她缓缓睁开眼睛,却见老夫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
“辛眉,是我对不住你……”老夫人的脸色苍白,似乎这短短的时间内,她一下子老了十来岁,脸上的皱纹也多了不少。看着毫无表情的辛眉,她咬了咬牙,突然屈身跪了下去,“辛眉,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你要怪便怪我罢!寒箫他、他这些年受了这么多苦,他对你,实在真心……”
辛眉扶住她,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没关系我不在意?说我原谅你了?说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都像是笑话一般,并不好笑,可却常让人笑到落泪。
因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因为过去的事,就只能留在过去里了。
然而她还是微笑着开口,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叶曼青的影响,苏醒后的她总是喜欢微笑,而过去的她,却用冰冷的容颜来面对所有。哪怕是爱人的质疑,哪怕是死亡的威胁。
“都过去了,我已经忘了。老夫人,您也忘了吧。”人总是要活在当下的。过去再让人迷醉痛苦不可自拔,也只不过是虚幻,镜花水月,梦一场。
老夫人还未开口,一个沉寂如雪的声音却已经响起:“我忘不了,也不想忘。”
穆寒萧一步步走近,那双寒冰似的眼眸此刻却仿佛被烈火笼罩了般,炙热的火焰跳动着,灼烧着,誓不甘休地要求得自己的奢望:“辛眉,你说得对,是我不相信你,才会造成这一切。我知道错了,我也不奢求你的原谅,可是……”他朝她伸出手,“能不能,给我一个改正的机会?”
他的眼神明明白白,一字一句都在说着:留下来,留在我身边,别离开我,求求你……
见她不语,他的神情渐渐变得决绝:“或者,带我走。无论如何,我不想再一个人了。”
这就是他。
寒箫啊寒箫,这些年,你还是没有变。想要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