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牡丹明亮的眼眸有一瞬的失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发觉良慎一直在盯着他,又恢复了那副浪荡不羁的样子。
“区区一个名字,不过是一个称呼,在贵妃这里,我就叫黑牡丹!”
“那在别处呢?”良慎锲而不舍的追问。
“别处的事,自然与贵妃无关,贵妃何必操心?美人若累了心是会变老的!”
黑牡丹嬉笑着上前,抬手便要向良慎的脸颊摸去,良慎轻咳一声转向一边。
“皇上特批你与我排戏,你若再这样毛手毛脚,传到皇上耳朵里,恼了,我可不保证你的死活!”
“若能在死前一亲美人方泽,也是福气!”
“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快些排戏吧!几月过去了,你可还记得?”良慎展了展水袖,便要开始排练。
“哪怕忘了自己的名姓,也不会忘了与贵妃同台的好时光。”
黑牡丹收起了刚才的浪荡,正正经经的笑着说,眼中满是真诚。这样正经的样子,让良慎有些晃神,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他?
“那,咱们再走一遍吧!”良慎说。
“好。”
两人唱唱停停又将那些唱词唱了一遍,天气闷热,二人又真卖了力气,一曲唱完身上都濡湿了,良慎脱去了罩在外面的水袖,里面的短衣轻薄,贴在身上,耳边的碎发也汗湿了,腻腻的贴在颈子上。
金铃子进来给黑牡丹递了一条手巾,又拿着另一条轻轻的为良慎擦拭着脸上的汗,茯苓进来给缸里填了新冰,风轮一转,屋子里立刻凉快起来。
黑牡丹笑吟吟的胡乱擦拭了一把脸上的汗,眼中却一刻不停的看着由着金铃子伺候的良慎,他一身白袍也被汗水浸湿了,可看着眼前的美人,究竟也忘了有什么不舒服的。
“茯苓,上两盏冰茶来!”良慎用湿手巾擦了脸,又重新绾了头发,素着一张白净的小脸,因天热两颊有些红扑扑的。
茯苓端了两盏冰茶,先递给黑牡丹一盏,又递给良慎一盏。
“先生尝尝本宫这里自制的冰茶。”良慎让了一下黑牡丹,也不管他怎样,兀自喝了起来。
黑牡丹端到鼻下嗅了嗅茶香,微微一笑,抿了一口。
“入口凉爽,最是消暑!”
“先生略歇歇!关于那段戏本宫还有些不满意,凉快一会子咱们再研究研究。”良慎碍着宫人在,与黑牡丹说话也隔着距离。
二人饮了茶,良慎便吩咐宫人们下去了,又只留下他们二人。
“刚才你我唱念做打皆无纰漏,若还有话便直说吧!”黑牡丹说道。
“我只想问问,你可见过燕子传信?”良慎探寻的看着他的眼睛。、
黑牡丹一愣,复又一笑,“见过。”
“飞鸽传书,鸽子可记忆道路,那么黑燕凭什么记忆道路?”
黑牡丹知道她问的是什么,静静凝视了片刻她的眼睛。
“此燕非寻常之燕,乃是一种来自东洋的跛足燕,腿短翅大,适合长途飞行,最重要的是它对气味敏感,可千里寻味!”
良慎这才明白,难怪那燕子直愣愣的冲到殿内的香炉旁,想必是黑牡丹令他记忆了龙涎香的味道,此香是御用的调香师特殊调制,专供皇帝使用,燕子记忆了龙涎香的味道,这才能不远百里的来到热河,寻到了烟波致爽殿。
“燕子虽好,只是传递的信息却有误,不知它的主人是有意还是无知?”
黑牡丹的笑容凝滞在脸上,他呆呆的看着良慎怀疑的目光,心中不知为何觉得一阵一阵的酸楚。
“娘娘问在下,在下又怎会知道?”他不忍告诉她真相,不忍面对,他们是两个阵营的人。
“你不肯说实话?那夜在坤宁宫外,你也不肯说实话……”
“倘若皇上真的出事,你当怎样?”
“皇上为我舍命,你以为我会怎样?”良慎坚定的说。
“唉!”黑牡丹叹了一声,“娘娘认为这戏还需要再排吗?若不需要,在下告退了!”
黑牡丹扶着桌子站起身,作势要走,私下里,他从不称呼良慎为娘娘,这一次,是第一次!
“你不说实话,我会更加往坏处想!”良慎也急的站了起来,望着他已转过去的脊背。
黑牡丹无奈的摇摇头,心里说道,纵然这样,我也不忍骗你,纵然这样,你能想到的再坏,也不会比事实更坏……
“在下告退了……”黑牡丹抬腿便要走。
良慎知道,黑牡丹这样的人,用权势压他是没用的,他若不想留,便不会留,他若不想说,便不会说。
“无论如何,不可伤害皇上,这是本宫的底线!”良慎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
黑牡丹疾步匆匆的身形一滞,半年前,她还在千方百计的避着皇上,不过区区几个月,她便对皇上死心塌地了么?她那颗芳心里,连恭亲王都没了位置,何况是自己呢?
“我不会伤害你!”黑牡丹没回头,却回了一句话,说罢,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良慎看着黑牡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对此事避而不谈,她有直觉,他也在这个阴谋之内,那夜坤宁宫外一袭黑衣的他,一定身在这黑色的漩涡之中!
她该怎么办?连唯一的黑牡丹都立场可疑……
可话又说回来,他本可以欺骗她,可他却没有,宁愿选择狼狈逃离,也不肯花言巧语避重就轻,他本是擅长这样的手段的呀。至少,一个不会欺骗她的人,紧要关头还是可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