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东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和他从董长宽那里探听来的消息根本不一样,但他很快沉住了气:“耿书记,为是检查组提出来的,要求把那条通道加宽一倍,这笔钱是加宽通道的专项资金。”
耿永明手指在茶几上轻轻点了点:“拓宽一下也用不了几个钱。当然,村里也有困难,给你们留一万,其他的交到财政所。”
敢情耿永明已经知道那十万元到账的事。卢向东心里暗骂,肯定是黄同山这个乱嚼舌头的泄了底。其实这一次他错怪了黄同山,在钱的问题上,黄同山还不至于胳膊肘朝外拐。这件事完全是耿永明听林业局的另一位副局长说起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乡干部通个气。不过,即使其他乡干部知道了,在这件事上,他们也会支持耿永明的决定。毕竟十万元对青山乡的吃饭财政来说,不是个小数目了。
面对耿永明的强势,卢向东咬了咬牙:“耿书记,这钱我交不出来。”
耿永明的脸沉了下来:“怎么?你还有没有一点组织原则!”
“耿书记,您听我解释。”卢向东强按住内心的激愤,尽量让语气平和一点,“这些钱已经发给了村民,用于支付修路的误工费、劳务费。另外,这些年村里欠下不少债务,剩余的钱刚好用于还债了。”
听这口气,那十万元已经一分钱不剩,耿永明终于不再淡定,在茶几上狠狠拍了一巴掌:“你说!是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卢向东的火气也上来了,竟然跟耿永明针锋相对:“这钱本来就是补助给尖沟村的,这是村两委会集体讨论作出的决定!”
“你!”在青山乡,还从来没有人敢当面这样对他说话,耿永明不觉气笑了,“好,好,我看你这个村支书是不想干了。”
“哼!”卢向东冷笑了一声,也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下,“我干不干这个村支书,恐怕要看萧部长的意思!”
卢向东原本是一个懂得克制的人,现在却不清楚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跟耿记明当面锣对面鼓地顶上了。
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这种情绪在看到陈红留下那封信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酝酿了。他以为自己能够很淡定地对待这次分手,实际上只不过把那种负面情绪暂时压制住了而已。按照董长宽透露的信息,今天耿永明找他谈话,应该是为了党政办副主任的事,而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是一件好事。但事到临头,耿永明却先提起了补助,也是卢向东最担心的事。心理上的落差就像坐了一回过山车,最终成为导火索,让他彻底地爆发了。当然,现在把情绪发泄出来也是好事,因此那种负面情绪压抑得越久,伤害就会越大。无形之中,耿永明等于帮了卢向东一个忙。
老旧的平房没有什么隔音效果,这里的吵闹声很快便惊动了隔壁的刘涛,他推门进去,板着脸:“小卢,你这是什么态度,怎么跟耿书记说话呢?你先回去,好好反省!”
卢向东一言不发,气呼呼地出了门。
耿永明兀自朝着门口点了点,说道:“老刘,你看看这个人!”
“耿书记,他毕竟是来挂职的,你和他斗什么气。”刘涛本来就是来打圆场,给耿永明找个台阶下。目的已经达到,他自然不会再多事。
耿永明的心眼原本就小,被卢向东拍了桌子,这气怎么也消不下去,发狠道:“他以为挂职干部我就奈何不了?我总要想个办法,把他调到乡里来,到时候看他还蹦跶个什么劲!”
“这恐怕有些难度。”刘涛摇了摇头。他很清楚,现在不同以往了,除了非常特殊的情况,没有本人意愿,调动工作没有那么简单。不过,看到耿永明怒气未消,他又笑了起来,劝道:“耿书记,上回我提到的那个赵老板,你还有印象吗?他约了好几次,想请你聚一聚。我看,不如就今天吧。”又压低声音说道:“大成渔港那边推出了一种新式按摩,很有特色,吃过饭去试试?”
耿永明在县里的时候就好这一口,憋在青山乡这个偏僻的地方难得开一次荤,听到刘涛提起那茬,早就坐不住了,连忙点了点头:“行,那现在就走!”
…
走在山路上,一阵凉风吹来,卢向东的头脑清醒了许多,也发现自己不该跟乡里一把手顶牛。但是父亲说过,世上没有后悔药。顶都已经顶过了,后悔也没有什么用处。再说,也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他不是挂职干部,两年半之后还有另外一条退路。
先辈们有一句老话说的好,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虽然他自己不用担心耿永明给他小鞋穿,却不能不防着耿永明对尖沟村使坏。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另外一批补助,村里肯定不用想了。不仅如此,在柴油、化肥等农用物资的调配上,在农机的使用上,甚至尖沟小学的经费拨付上,耿永明都可能在暗地里使些小手腕。偏偏这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能力可以应付的范围,只有忍着。
其实仔细想想,耿永明能够为难尖沟村的地方都和钱有关,只要村里有足够的钱,根本就不会在乎乡里支持的那点柴油、种子。归根结底,还是自身不够硬,没有底气。要想让村里富起来,目前来看,还只有寄希望于合作社。而合作社能够致富的前提是省里大办交通,可是山上消息闭塞,省里究竟会不会大办交通,什么时候大办交通,他是一点底都没有。
想到这里,卢向东忽然停住了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