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没有抱怨,没有责备,顾不得自己一身风霜与风尘,将所有的狼狈和伤痕藏在不让她看见的地方,上前一步站在她的身后,反而轻轻问“你还好吗?”
月仰目正望向无边际的天空,面前的喷泉正在怒放,听见水门的声音,月缓缓回身,她身后的一池喷泉在此刻因为风,被高高喷溅出的水花,化作了点点莹润的水珠自两人之间颗颗落下。
一时间,好像在他们之间下起了蒙蒙细雨,那么的氤氲,那么的轻愁,挂在晶莹剔透的水珠上的光芒,带着七彩的幻梦和哀愁,仿佛折射出的是世间的万千风景,每一幕却逃不开的是两人的身影。水如丝,如浸,丝丝缕缕沁入心底,百转千回,终究不过年华似水。
月低眸,回以一笑,冰冷的五官在此刻生动了起来,清浅的笑容皎洁如月,明媚如云,那一瞬间,水门以为她在落泪,而那些水珠,仿佛就是她无法说出,泣落的泪水。
在这一刻,波风水门的心就那么莫名地变得惆怅与疼痛,生出一种想拥她入怀的冲动。
事实上,他的确也这么做了,不顾自己受伤的年幼的身体,水门三两步窜到了水池边上,手脚并用利索的爬上水池边大理石堆砌成的隔离台,小身板站直在水池边上,有了台子奠定的基础,他终于能和她有着同样的高度,即使胳膊还是短小不足以将她圈住,但是他依旧站在她的身后,上前一步靠近了月,伸出双手,用他所有的力气去抱紧她。
他始终相信,每一个从生命里走过的人,都是和自己有缘的,每一个曾经发生的故事,都是岁月的铭记。她闯入他的生命,那一首叫做遇见的诗从此谱成,有过温暖,有过争执,有过痛苦,有过快乐,那么的百转千回。
或许这世上的万千风景,转身不过是刹那,可总有一朵花,曾开在心上;总有一棵草木,曾温柔相待过;总有一幅画,是一笔一笔用心墨的;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深深藏在心底的。那些都是他所珍视的,所在乎的,所以他永远不会放弃。
水门身上原本衣物就有或多或少的破损和脏污,此刻近距离背对着喷泉水池,更是被飞溅的水花淋湿了背后一大片,可是他好像感觉不到,就那么固执的用小小的身子贴紧少女的背后,短小的胳膊牢牢箍住她,即使他的小手还不足以圈住她,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是想抱抱她,仅此而已。
月的眉宇间带着凄迷的神色,优美的嘴角一勾,划出冷媚的弧度,往日的执着的什么,忌讳着什么,骄傲着什么忽然在这最虚软的一刻几乎统统崩塌,颤抖着唇瓣,却无法吐出任何言语。
雪山消融,遍野山花,那不过是她给他们两人的一个虚妄,更像是一个笑话!
因为雪山,不可能消失,那段历史,前世的孽缘,也无法抹去。
而迟早,他都会记起来前世的事情,然后再一次重蹈覆辙吗?
她无法想象,也无法接受,如果他用前世那样的身份与目光去看待她……更不可能承认那一段被湮灭的真相。
可又要她怎么丢下现在的他呢?可是她又怎么能告诉他,那样埋葬在大雪之下的孽情与秘密……
那双稚嫩的,抱着她的手,是她的救赎,也是她痛苦的源泉。
他们都在寻找一个真相,可当这个真相就要出现的时候,却又那么让人畏惧,心生退缩之意。
相顾无言,无泪无欢,水门紧紧贴着月的身后,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恰如两人之间的沉寂。
水门无法说什么,说什么都不及一个拥抱来的温暖,可是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他也只是想极尽所能的给她一个拥抱,或者说,是依靠,是温暖,是承诺。
金色的小脑袋被打湿,耳鬓的一缕金发贴着侧脸滑下一滴水珠,滴落在月的肩颈上,他圆圆的大眼睛也在这时暗了暗,低声道“对不起。”
话刚说出口,他就感觉到怀中人轻轻一颤,不顾发麻的手臂继续环着她,只是抿了抿唇不再出声。
月艰难的吸一口气,连带胸肺也在隐隐作痛,她的语气极轻,对他说“你没有错……”从来都和他无关,不是他的错,他的一句对不起,在月听来反而更像是对她的任性还有行为的谴责,他又有什么错?毕竟,那些雪山的冰寒,怎么会是他一手所成?
她的笑容苦涩,可仍旧抬起手,素手覆盖住拥着她的那只小手,却无力再握紧。
那只小手却比她想象的更有力气,紧紧撺住她的手,那里传来的温暖人心的力量和让人安定的魔力,从未随着他的外表而发生改变。
一如他们的爱。
良久,他抱紧着她,湛蓝的眸子中扑朔着迷离而坚定的星光,告诉她,他的心意“任何人都好,我最不希望看见你难过。”
耳边传来的稚嫩的童音似乎和二十岁男人温润坚定音色渐渐重声,他从来不曾倾诉过太多的感情,但是他的承诺却比任何誓言都要令人信服,他的陪伴和支持理解是世上最长情的告白与无声的爱。
他的胸中,有天地,有世界,有万物,更有她……
木叶较为偏的一处小广场上,盛放的喷泉下,三岁的男孩子站在水池台上,仿佛用尽了一生的力气去抱紧了面前十五六岁的少女,即使少女是背对着他的,但仍旧能深深的让人感受到那两人紧紧依偎传来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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