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
韩燕娘一乐:“我小的时候,听我爹念白乐天的诗,还不以为意。长大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现在是全明白了。”
前太妃的知识体系十分混乱,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知道这首诗,便问:“是什么诗呀?”
韩燕娘一怔:“人生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也罢,你们总有我呢,总不叫你们像我这般命苦……嗐,竟是叫你们倚着我了么?还是要‘由他人’。”
要真是个孩子,自然是不懂这句话的,因为不懂,过不几天大概也就忘了。贺瑶芳却不是个真孩童,对此言感触极深,颇怜这继母嫁了个奇怪的丈夫又遇着了这么个精明的婆婆。再想自己,也是遇人不淑,好在她最后……
头一回这么地明晰,将自己的心意理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并不想苦乐由人,谁折腾我了,我就让他去死。我、不、认、命!上辈子没认,这辈子也不会认!
从被窝里伸出两只胖手来,抱住了继母的一条胳膊,前太妃:“娘——”
“哎~”
“娘最好了,娘一定行的。”
韩燕娘微微一笑,将两只小手合在自己手里,亲了一口:“你们别怨我狠就行了。”
“o?”贺瑶芳睁大了两只眼睛,神色之间十分无辜。
韩燕娘将小闺女的胳膊塞回了被窝,摸摸她的大脑门儿:“好了,睡吧。”
贺瑶芳默默地给她加了个油,十分期待她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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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有心事的不止是韩燕娘。
张老先生才吃完饭,饭后半盏茶还没喝完,谷师爷就来了。张先生挑挑眉,心道,你对这县衙可是真孰!按律,到这个时候该是宵禁的。别说县衙里了,就是大街上,也不能给人随便走,偏这谷师爷就在这时候跑到县衙里来了。张先生立时便决定:必要将这谷师爷留下来!他在这里就是地头蛇!如果有可能,再问一下,原本的刑名师爷是谁,好好地将人再聘了来才好。
至于他自己,那就更好办了,他还是贺家的西席呢。
两人坐定,谷师爷也不兜圈子了,很是为难地问:“前辈……一直在东翁府里?东翁一向如此?这般性情,可不大适合啊。”
张老先生笑道:“适不适合,得看咱们怎么做。”
谷先生道:“做幕僚的好比做先生,手段高的,将那淘气的学生也能调弄得懂事了。然而,若是天生不开窍,凭你手眼通天,也是不成的。武乡侯,谁能说他笨呢?偏偏遇上了刘阿斗不是?”
张老先生连连摆手:“聪明有聪明的办法,笨有笨的办法,谁叫咱们是吃这碗饭的呢?哪怕先主有遗言,武乡侯又真的能取而代之么?还不是要鞠躬尽瘁?”
“前辈此言差矣,我是天子之臣,不过吃着这行师爷的饭而已。”谷师爷并不看好贺敬文,认为他熬不过多久,甚至想劝张前辈也准备好后路。
张老先生也不喜欢这位东家,却又触动了一份情怀,必要留下来,将这叛乱的火苗掐熄了才好。若是自己现在逃了,日后真有生灵涂炭的事情发生,他是会良心不安的。是以极力劝阴谷师爷:“世上最难劝的,反而是聪明人。且留一月,如何?”
谷师爷将身子倾向张前辈,微晃着脑袋道:“前辈这么有把握?”
“你我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
张老先生笑得像个弥勒:“到来看龙抬头,东翁没再惹祸,你便依旧与我做同僚,唔,添个彩头,我出十两棺材本儿。若惹了祸,随你走。”
谷师爷在本地做惯了师爷的,也不想挪地方,张前辈能事情办圆了,他也乐见其成。反正他是按月拿钱,多呆两个月也不吃亏。谷师爷道:“也罢,我赚两个钱好过年。”
两人击掌为誓。张老先生便问刑名师爷。谷师爷道:“他呀,被先前那位带走了。”
张先生只得惋惜作罢,又留谷师爷住宿。谷师爷果然说:“晚了,我还是回去罢。”张先生笑道:“这么冷的天,一个人走夜路怪孤单的,我寻个人陪你去。”因命自己的小厮送谷师爷回家,小厮回来,将谷师爷一路遇的什么人,认得的告诉名儿,不认得的说其职守长相,张先生一一记下了。
谷师爷尚不知张先生探着他的底,对他如此熟门熟路能摸进县衙已经有些戒备了。只想等着看这先生如何摆布这新知县。
不幸第二天他早早赶到了县衙,却被告知新县令“水土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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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瑶芳还没吃早饭,就听说“老爷病了”,还怔了一下:不是伤了么?哪里来的病了?旋即领悟:这是要被软禁了吧?
悄悄看一眼韩燕娘,只见她面色如常,再看罗老安人,她虽皱着眉,也是默认了。贺瑶芳心里摇头,已经能猜着这两人的角色分工了,无非是韩燕娘扮黑脸儿,压着贺敬文不令他自由行动,更不令他写奏本。罗老安人扮白脸,必得是一脸的不忍与无奈:你媳妇儿,我管不了。
这样老安人顶多是一个“软弱慈母”,韩燕娘就是个悍妇。若真是韩燕娘要辖制这母子二人,眼下她光凭弄死几个流寇的威信也是做不到的,母子二人总有一二忠仆,可悄悄传递消息。估计是罗老安人暗中纵容,令仆妇们以为老安人也怕着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