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斯特喝醉了。
他给水手的钱,足够买下船上的所有存货还有富余。夜行船在海上飘荡,崔斯特就坐在甲板上,喝水似的灌酒。有水手看他这个样子怕他喝伤了身体,崔斯特也说不必劝他。
有时候,人需要不那么清醒,才能勇敢的活下去。
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崔斯特仰面躺着,感觉肚子胀得老高,天幕中星辰闪烁,他眨一下眼睛,那些星星就成了一张张变幻着的脸,有格雷的,也有伊芙琳的。
和格雷的相处并不全是快乐,甚至可以说两人争吵很多,格雷脾气中的那点固执,是崔斯特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也就是它造成了两个人不断的摩擦,到最后分崩离析。
可是现在回忆起来的,全是一起笑着的时光,一起去赌钱,走遍比尔吉沃特的小饭馆,小酒馆,讨论着哪个妞儿比较漂亮,还有死生一线的战场,他曾经为格雷打过掩护,格雷也曾为他挺身挡下致命一击。
现在这些全都不存在了。
崔斯特吹了声口哨。
仰面看星辰,伊芙琳的脸不见了,全都是格雷。刚认识的格雷,笑着的格雷,生气的格雷,还有在水牢里,他看自己的最后那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酒喝到眼睛里去了,顺着脸流下来了。
崔斯特闭上了眼睛。
醒来是因为刺骨的晨风,崔斯特猛然惊起,头疼的如要炸裂,身体则沉重如铅。
昨天的醉梦中,依稀有水手来劝他进屋去住却被他赶走的印象,早上起来,身上果然多了一条厚被子。
崔斯特胡乱揉了一把头发,将被子在地上拖着,走进船舱去。
这个时候,天还没有亮起,只有远方的界限泛着一丝苍白。守夜的水手被他的声音惊动,赶忙前来搭手,昨晚的崔斯特付了一大笔巨款,足足是船费的四五倍,这当然会让他得到最好的照料。
狭小的船舱内,卧室整整齐齐,崔斯特的那间在最外侧,看起来敞亮些,也已经收拾干净了。水手扶着崔斯特到床上,又给他盖好被子,崔斯特又一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再次醒来,是水手在敲门,崔斯特应了一声,水手推门进来,端着刚熬好的奶油蛤蜊浓汤,一点虽然粗糙但是在船上很难见到的酥皮点心,还有一小壶茶。
“不用了。”崔斯特哑着嗓子道,“我没什么食欲。”
“喝了很多酒,还是要喝一点茶的。”那个水手没有理会崔斯特的推拒,“我不知道你有什么伤心事,但是再伤心也得好好活下去。”
“有道理。”崔斯特勉强撑起身子,水手把餐盘端到他面前的小桌子上,半跪下来为他倒茶。
这个水手的声音很清澈,做事也细腻,个子不高,年纪应该不大,崔斯特这样想着,心念一动,打量起水手的脸来。
虽然被帽子和长长的刘海遮着,但崔斯特还是立刻注意到了水手那对于男孩来说未免太过于柔和的轮廓。
“女孩子家,年纪这么小就自己上船来过活吗?”他问道。
水手的手抖了一下,杯中的茶洒出来了一点。
“对不起……”她慌乱的说道。
“为什么要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崔斯特失笑,“不过,他们竟然让一个女孩子守夜吗。”
“因为守夜分到的钱要多一些。”水手道。
“可惜我现在一文钱都没有了,要不倒是可以多给你些小费。”崔斯特道。
“不用。”水手笑了笑,“我们船老大很仗义,你多给的船费,他也会平分给我们的。”
说着,她盛了浓汤递到崔斯特的嘴边,崔斯特引颈喝下,他发现自己不由自主的在打量这个少女。
并不是说她是女孩子就怎么样,可是,一个一无所有,万念俱灰的男人,遇到了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孩子,是不可能移得开目光的。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虽然脸上有着风霜之色,却还是相当漂亮。
女孩也发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的低下了头,脸上也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别看了啊。”她小声说道,“这样很……不自在。”
实际上,这也许只是她的撒娇而已,但崔斯特的心里却猛然一醒,才明白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他是个一无所有,四处漂泊的人。
有一个可能会变成仇人的朋友,和一个至爱却得不到的女人。
他已经因为这样的心理落差,在艾卡西亚伤害过一个女孩子了。
而眼前的这个女孩年纪还这么小,这么单纯。
他不能再为了自己的私欲去伤她的心。
“你误会了。”崔斯特尽量用一种温和又疏远的口气说道,“我只是很感谢你而已。”
女孩浑身一颤,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明白的,你好好休息吧。”
说着,她若无其事的笑了笑,退出了房间。
白天就这样平淡无波的过去,后来送午餐和晚餐进来的,也是其他的水手。等到夜色渐浓了,崔斯特才下了床,想要去舱外看看。
不知为什么,对夜空有种说不出的情节,星辰和明月总是比晌晴白日能勾起更多的情思。
崔斯特照样要了酒,这一次他特意避开了值夜班的少女的位置,摸到了船舱的一角。
对月饮酒,本是一件风雅的事,可是对于心有愁绪的人来说,酒喝的越多,哀愁也就越深,这是千百年都无法开解的矛盾。
崔斯特遥望着天上的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