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矮的土墙上什么都没有,屋内既狭窄又昏暗无光,正中的房梁上在啪嗒啪嗒漏雨,三个面黄肌瘦的幼童老老实实的站在墙角,他们眼睛很亮,用一种畏惧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刚进来的四个人。
周若林和王智慧和他们年纪相仿,可是他二人,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景,比李固信家还要破很多。
真真正正的家徒四壁。
这正是张老四的家,齐老带林孝珏他们来的。
一下子多了人,屋地连转身的余地都没有。
齐老忙站到厨房的门槛外,把这房门,看着屋里的动静。
看不出席子花纹的炕面,抱膝坐着一个男人,仿佛四十多岁,但是齐老告诉李固信,其实三十二。
他面前放着掉了茬的碗,林孝珏他们正进来时,血正从他嘴里冒出,来不及从嘴里冒出的,就从鼻孔开始往外流。
王智慧和周若林好似都害怕了,紧紧的抓住林孝珏的手不松开。
不用人介绍,这就是张老四了。
张老四的媳妇尴尬的站到她孩子身边,目光看着林孝珏,一脸木讷。
林孝珏将两个孩子的手交给李固信。
然后伸出手对张老四说:“我是大夫,先给你诊脉。”
张老四神色紧张,不敢伸出手。
这样干净漂亮的小姐,他怕弄脏了人家。
李固信这时道:“我是李明举的儿子,不知道您认不认识我爹,大家都是父老乡亲,这位是我未婚妻子。”
齐老也在一旁催促:“固信说能治好你就看一看嘛,说好了,不管你要钱。”
妻子殷切的目光投来,还有儿子们的鼓励。
张老四慢慢伸出手。
他手腕的皮肉十分粗糙,血管浮在皮上,看着像是保存了很好的干枯尸体,这是长期饥饿造成的,饥饿会影响身体健康和智力,林孝珏又散了老四媳妇一眼,确实如此。
从诊脉到林孝珏放开手,屋里一直十分安静,只能听见漏雨声。
之后还是没人说话。
因为林孝珏年纪小,又衣着不俗,谁也不会把她跟郎中联系在一起,所以张家人全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林孝珏自己打破僵局;“病多久了?”
张老四看向自己的妻子。
老四媳妇没出声。
张老四想了想;“整整两年了。”
说完,鼻子里又开始流血,他忙用手背擦了擦。
林孝珏接着问道;“还有别的症状吗?”
张老四一边吐着血一边道:“肌肤发麻,脑袋疼,身上还感觉忽冷忽热的,口渴,吃不下饭,出汗。”·
吐了那么多血,血是物质啊,属阴的,阴慢慢流逝,阴不固阳,自然要头疼发热,全身不可能有舒服的地方。
至于吃不下饭嘛。
林孝珏道:“你们是不是一直吃不饱?”
张老四脸上涌起一抹羞愤的红,紧闭了嘴,没说话。
老四媳妇慢慢掉下眼泪。
人穷气高,谁愿意被人当面说穷呢?
齐老在门后想,这小姐嘴也够黑的。
林孝珏心想,人穷不可怕,就怕穷酸。
她道:“所以这病,是穷人愿意得的病,吃不饱,但是十分操劳,经常出大力气,这样脾胃就给弄坏了。”
屋里人还是没出声。
她已经说是穷人的病了,大家只会觉得尴尬。
气氛一时间不太好。
李固信当然知道自己的媳妇什么脾气,她没恶意,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但是不知道别人承受得起承受不起。
忙拉了拉她的衣角:“先止血吧,还流血呢。”所以别讲什么理论了。
林孝珏四处看了看,果真没有纸笔,好在她早有准备,从李固信拿着的蓑衣里掏出书囊,这是专门为行路的人准备的,有笔墨纸砚,下面垫个东西就能写字。
林孝珏写下方子:茯苓,甘草,半夏,干姜,丹皮,牡蛎,桂枝,白芍。
显然的,村里没有卖药的,抓药的事还得他们来做,林孝珏将方子交给李固信;“让人去抓药吧。”
老四媳妇这时才支支吾吾道:“小姐,我家钱不够……”
看病不要钱,抓药得要钱吧。
林孝珏忙给李固信加了一句:“卖一个月的量。”
然后才看向老四媳妇;“什么时候有钱就什么时候给吧。”
她也看出来了,男主人颇要志气,如果说不用钱了,又要伤害人家的自尊心。
齐老听出言外之意,就是如果没有,就不要了。
心想,这样大喇喇说话的一位小姐,可是并不看重钱财,也没有鄙视穷人,那她就只是这样的人了。
张老四吃了林孝珏开的药,月余病愈,再没犯过,当然是因为病好了,能干活了所以收成好了,收成好了有就得饱,吃饱穿暖身体自然就好得快,这是一种良性循环,穷病苦则是恶性循环。
一月后的事先不提。
李固信派人去抓药,林孝珏领着两个孩子也出来了,外面的雨比来时小得多,三人一边玩水一边回家,竟走出无限恣意来。
前脚到家,去让侍卫买药的李固信也回来了。
他要给林孝珏做饭。
林孝珏拉住他回房:“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那么开方子?”
李固信一下子笑了:“当然是因为可以治好病啊,我还怀疑你吗?”
林孝珏不满的摇头;“是我新悟出来的,新的医治方法,你快问问我,我好给你讲。”
她喜欢讲医术,没有听众的话,会觉得很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