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眼里满是苦涩。我知道他爱我,却从来没有想到一个人的爱会是这般持久,这般深切。如同林秀娘之于自己主人的爱,也是这般绵长,这般刻骨。
“一切都过去了,文澍。”我黯然道。
他看着我,摇摇头,眼睛里写满了“不肯相信”。是的,他为我吃了这多苦,受了这多罪,到头来发现我已经嫁给了另一个男人,他怎么能接受得了呢?可是,人的命运就是如此。
当年那一次突然的求婚,我的迟疑不决,他的隐忍退出,既有我对这份情的不确定,也有他性格本身的不坚定。是两相巧合,才有这样的错过。所以,能说谁对谁错呢?
文澍看着我,一双如当年那般温柔的祈求着我,可是我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心。一如不能改变当年的场景,不能重新后面的故事。
忽然,他伸开筋骨毕现的胳膊,紧紧的抱起我,放到床上,开始吻着我的脖颈,脱我的衣服,我拼命的挣扎着,却逃不开他的控制。
“文澍,你要干什么?”
从来没有想过,温柔的文澍竟然变成了这样冷硬的男人。他像一个抓狂的野兽,要撕碎了我全身的骨骼一般。听不见我的呐喊,听不到我的哭告,只是想像军人占领战场一样去占领一个女人,不容她反抗,不容她拒绝。
我已经觉察到――只是不愿相信,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凉亭里与我品评诗歌的青年了,不再是绿藤秋千下轻轻的吻我的手的恋人了
我不想这样屈服于一个暴虐的男人,于是奋力挣脱,拼命的抽出一只手,四下里乱抓起来,忽然抓到一个硬硬的金属制的东西,是一柄枪――一柄恰好别在他腰上的手枪――
文澍放开了我的手,盯着我。看到我拿枪指着他,他的眼神里是六分惊诧,三分不解,还有一分是漠然,但却没有一分恐惧。
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是一个久经沙场的军人,也许是因为他并不认为我会用枪――他看到了,我的手在不由自主的发抖。
“你要开枪吗?你想杀我吗?”他终于还是轻轻的笑了,毫不在意我的举动。
在战场上已经死里逃生很多回的他,当然不怕死了。这柄小小的手枪算什么?就是此刻我守着一尊大炮顶在他面前,恐怕也吓不倒他。
我知道。我手里的这把枪对他毫无威慑。他放开我,只是惊愕之间,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对我的暴虐的行为,而不是因为畏惧我手里的武器。
这样对视了许久,谁也没有说话。
忽然,我把枪指向了自己,牢牢的顶住了自己的太阳穴。这一次,我的手反而不抖了,而是很冷静的勾开了枪栓。
是的,我从来没有开过枪。这个拉枪栓的动作,我也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王公馆门口,林秀娘要杀我,拉了一次枪栓;另一次,是山本要枪毙我,不仅拉开了枪栓,而且扣动了扳机。
这两次,都是发生在我的眼前,且是半米之内的距离。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骤,都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因为在心里、在梦里,这样的一幕出现过无数回,一遍又一遍的重演。
文澍忽然呆住了,脸色发白,瞬间失掉了血色。他额上的青筋条条暴出,像是憋住了一股劲,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发泄,不要冲动。
他也许并不知道我会用枪。
他也许并不知道我不想伤他。
“不要。”他沉沉的说,凝视着我。那双明亮通透的眼睛里燃起的那一丝祈求,让我恍惚看到了曾经的光影。
“放了他,求你。”我也凝然的和他对视。
“你甘心为他而死?”文澍一字一句的问道。
我不回答,依旧不眨眼睛的看着他。
“你以为这样做我就会放过他?”
是的,我死了,他更不会放过元存勖。
“你不信我会开枪?”我竭力克制住内心的那丝紧张。
他再一次愣住了。他知道,我会的。他亲口说过,我是一个勇敢的女人。那就意味着,我不怕死,不怕血。
“你不要以死要挟我。否则我让他生不如死。”文澍盯着我,眼神似铁,坚硬而肯定。
“那好,你放了他,我嫁给你。”我也坚定的说道,毫无踟蹰。因为这短短的几秒钟,我已经在心里划了四五刀,血淋淋的事实就是:日本人确定已经走了,现在决定元存勖生死的是他,是眼前的这个人。
文澍又一次定住了。
没想到,我做了这么多交易,这一次却是和曾经在我眼里最为单纯、单纯到一尘不染的文澍,那个我曾经深深爱恋过的人。
“你是真心的吗?”
我点了点头,直视着他。
――我的心已经不属于自己,不能够继续听从自己的意愿,还论什么真假?
就像我曾经在日本人的地盘里不甘压迫,为了自救毫不眨眼的骗过元存勖一样,现在也可以毫不眨眼的去骗文澍。唯一的区别是,这一次我不再自私,不再只想着自己的命和未来。
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其实,这句话的深意不是讲女人心的善变,而是讲女人心的坚忍,它的忍耐力、容忍度,可以超乎所有人的想象,尤其是超乎男人的预料。
“还是为了他?”文澍看着我,求证的问道。
“我曾经爱过你。现在也可以再爱你一次。”
显然,文澍不会放弃我这次点头的机会。
第百八十八章终要别离
数日之后,我来到狱中,见到了元存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