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篱站了起来,掸掸衣袍,一句话没说,就出了东次间,跨出大门的门槛,走入黑夜之中。
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回廊上一盏气死风灯发出亮白的光,照得门口一片光亮,却显得周围的地方更加黑暗。
陆瑞兰看着谢东篱远去的身影,心头一片苦涩。
第二天一早,宁舒眉过来寻陆瑞兰说话,问她:“大嫂,五弟今天什么时候过来?”
她们昨天商议好了,今天找谢东篱过来,把话说清楚,该干嘛干嘛,收通房还是纳妾,总得拿个章程出来,不然没有子嗣,她们有什么脸面去见公公婆婆?
陆瑞兰却一直心神不宁,脑袋上戴着一个齐眉勒子,眼圈有些发红。
“怎么了?大嫂?”
“我昨晚就跟五弟说了,五弟很不高兴。”陆瑞兰苦笑着摇头。
谢东义和谢东鸣也被叫了过来,本来是要大家一起商议的。
听见陆瑞兰和宁舒眉的话,谢东义和谢东鸣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五弟会来吗?”
“他今天不会来了,说是要陪盈袖一整天。”陆瑞兰用手撑着头,很是头疼的样子。
“到底出了什么事?”谢东义和谢东鸣对视一眼,对自己妻子的样子很是不解。
宁舒眉看了陆瑞兰一眼,见她没有反对,就道:“是这样的,我们想给五弟找个能生孩子的女人,当然,只是生孩子而已,不一定要明公正道的纳妾,但是五弟妹很不高兴,五弟也惹恼了,我们正在发愁到底要怎么办。”
“啊?好端端地,你们怎么整这个妖蛾子?!五弟和五弟妹这不刚刚回来,五弟妹大病初愈。孩子的事,急也急不来啊。你们就不能等一等?”谢东义不满地道。
“不是我不想等,就怕等不及。”陆瑞兰很是苦涩。
她是一片好心,没想到不仅让盈袖恨上她们。而且跟谢东篱也生了嫌隙。
本来是至亲的家人,一下子弄成这样,她也很不好受。
“有什么等不及的?是五弟妹大病初愈,又不是五弟?”谢东鸣嘟哝道,“哪怕五弟妹突然病死了呢。五弟再娶一个,不一样生孩子?”
“呵呵,五弟妹如果真的去了,你以为五弟会再娶吗?”宁舒眉冷笑一声,“我和大嫂难道不晓得?我们是生怕他跟公公一样……”
谢东篱的爹谢复,就是在他娘刘灵筠过世之后不久,就跟着去了。
谢东义和谢东鸣一起沉默下来。
“……这一次五弟妹晕迷不醒,五弟是什么样子,你们都看见了。难道不心惊肉跳吗?如果五弟妹真的去了,你以为五弟一个人活得下去?我就是担心这个。才想着一定要他们早些留个孩子。只要五弟有个孩子,他就算跟着五弟妹去了,我们也不会这么着急,最多我们再帮他把孩子带大。”陆瑞兰拿帕子抹了抹泪。
男人太情深意重,对于家人来说也是负担。
陆瑞兰现在有些后悔当初教养谢东篱,把他教得太好了些。
哪怕薄情寡幸,也好过跟着妻子殉情而死,留下家人痛苦伤悲。
而死的时候如果连孩子都没有,陆瑞兰就觉得完全是自己的罪过。
所以她不愿看见在谢东篱心中,盈袖的位置远远高于他们这些家人。
因为这意味着盈袖的份量太重。他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无法撼动谢东篱的心。
谢东篱是他们谢家的骄傲,也是谢家的顶梁柱,怎么能任由这根顶梁柱被一个女子牵扯全部心神呢?
陆瑞兰对谢东篱期望有多高。如今失望就有多大。
“大嫂和我自从听说五弟也跟着五弟妹晕迷了半年,就急得不行。你们说,这样的情况,我们是不是应该早做准备?如果五弟妹再晕一次,咱们全家都不要活了!”宁舒眉拍着桌子说道,“昨天我去看五弟妹。她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根本就不是福寿绵长的相。”
“你们听说谁的?”谢东义偏头看向宁舒眉,“我们怎么不知道五弟也晕迷了半年?”
“大嫂听五弟妹的弟弟亲口说的。他是从盛家那里知道的,说五弟妹晕迷不醒,五弟气急攻心,也跟着晕了过去,两人晕了半年,才一起醒过来。你们听听,这已经是要同生共死的架势了,我和大嫂能不急吗?”宁舒眉将小磊供了出来。
谢东篱晕迷的事,是盛青黛偷偷告诉小磊的。
小磊不把陆瑞兰当外人,因为是有关谢东篱的情形,就私下里跟陆瑞兰说了一次,让她不要着急,盛家正在全力抢救之中。
没想到这番话听在陆瑞兰耳朵里,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她想到的,是谢东篱爹娘的情形。
前车之鉴殷鉴不远,她怎么能再放任这小两口呢?
不管怎样,孩子是一定要先生一个以防万一的。
“我最多再给盈袖两年时间。她两年内养好病,怀上一胎,我就再不说借腹生子的事。如果她还是不能有孕,哪怕给五弟下药,也要给谢家留个种!”陆瑞兰沉着脸说道,一点都不打算退缩。
她是当家人,对于子嗣这种事有异乎寻常的执着。
谢东义和谢东鸣这才明白陆瑞兰和宁舒眉的用心良苦,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他们看来,在这件事里,陆瑞兰、宁舒眉、谢东篱都没有错,错的只有盈袖一个人。
如果盈袖早一点生孩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现在病怏怏地,生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给五弟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