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话,还教我唱京剧,她说……你娘没来中国?老过问日本女子……没来,我娘来不了了,我娘没了,日本女子说话还是好听,不因为自己亲娘已经死了,感到痛苦,而影响了说话……会馆主人是你亲爹?老过小心翼翼问……是我亲爹,她说,您见过我爹吗?我长得跟我爹很像……老过低眉回忆会馆主人的相貌,是有点像,老过暗想,可能是杀错了,会馆主人不是日本特务。这老过,天生就是做汉奸的料,一个日本会馆的主人,手下养着如狼似虎几个日本浪人,这些日本浪人跟着日本军队一起进入李唐城,这件事本身就能说明问题,日本会馆里的人都是侵略者,都可以把他们赶出中国去,这个过下田,就是一个汉奸坯子,该死。菊子,老过叫她。嘿,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儿?她可能因为太兴奋,忘了自己在之前将名字跟人说过。您知道我的名儿,说完,她便在院子里翻起了跟斗。老过大笑起来,说,菊子,这不是武功,这是唱戏人的舞台功夫。菊子瞪眼朝楼上那个窗户看,慢舞身体,说,这是什么舞姿?这是贵妃醉酒,君王……声音拖得很长。京戏真好看,老过说,我从上面飞下来,京戏真好看,我运功,发功,从上面窗户里飞下来,老过舌头大,眼睛直,屁股圆,脸庞红,口气凶,骨头软,手脚飘,气味阴,下手快,收力稳,地面方,空间密,所以有来有回,有布有图,有布有骨,有布有光,有布有粉,有布有步,什么是布?布是老过的衣服,什么?布真是老过身上的衣服,步子正,龙蛇现,步子斜,龙蛇过,步子移,龙蛇游,步子深,龙蛇进入树林,一步一步,形象很明亮,一步一步,味道腐坏了,见了龙见了蛇都不好交待,老过猛然发力,身体如一股空气,飞上了楼顶,老过施展轻功,单脚站立于楼顶边沿的几片黑瓦上,手儿招着流动的空气,菊子呵,老过笑着说,我站在了楼顶屋瓦上了,你看我上来下去有多方便?菊子在下面哈哈哈笑,说,你不是京剧演员,你不是京剧演员,我菊子不稀罕你的本领。老过同样哈哈哈笑着,笑了一阵,便从上面飞下来,落定,没摆任何招式,就结束了走拳,恢复常人面貌。
这时一个日本浪人走进院子里,他见老过与菊子单独在一起,一怔,好久才摇手摆头,还笑,像是在自我嘲笑,像是在对刚才自己的想法进行全面否定。日本浪人跟菊子用日语说了一通话。日本浪人走了。
日本浪人刚走,翻译来了,是中国翻译,他见老过和菊子呆在一起,并不感到奇怪,可能是在来的路上,日本浪人遇见了他,跟他说了老过和菊子在一起。翻译开始与菊子说话,他俩有时说日本话,有时说中国话,老过听见翻译叫菊子为“新馆主”。原来她是会馆的新馆主,她父亲是老馆主,这一老一少都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