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教大和尚书法,得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引哪,我说了,“引哪,”这话我说了,可我身边的大、小和尚都没理解。提笔,引哪,再去砚台底部(就是砚台中心处)……再去砚台底部蘸墨……干吗呢?大和尚说,大先生你干吗要夺我手中之笔?把他往宋朝人那儿引,我说,大和尚,你把笔给我,你先站过一边,我来写几个字,这几个字……大概你没见过的,是宋朝皇帝写的字体,是皇帝写的字体,我提笔于纸的上方,写什么呢?还是写“积香缘寺”,还是写这四个字儿,呵,皇帝的笔迹,瘦金体,是瘦金体呵,成了,我写成了,一看,就是这个风格,当年宋朝皇帝写的就是这种字体,成了,“积香缘寺”,我丢了笔,退后几步,像演员演戏那样,唱,唱,唱什么词儿?唱:“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大和尚朝我看着,看我拉开架势,唱了起来,他不信,他这次真是不相信我了,我唱完,想跟大和尚讲瘦金体的奥妙所在,大和尚没等我开口,便起一个手指,在砚台里蘸了墨,用指尖去纸上急书,等字儿写完,一看,还就是有瘦金体的味道,我欢喜异常,问大和尚,这是指画?大和尚笑着说,这是字,不是画,“是指字?没这个说法的。”大和尚见我指出了错误,沉思片刻,说,怎么说呢,反正也是瘦金体,宋朝皇帝可是……可是……可是指字高手,是指画高手,没有这个说法的,不过我走近桌子,看大和尚的指字,还真是可以,不比皇帝的字好,不比我的字好,但比大和尚自己写的字好,不通,我是说比大和尚用毛笔写的字好,我不气馁,我今天的目标是宋朝的文化,是宋版古籍,我是了,什么?我是了,听不懂,我说得很轻,我是了,我也有了,听不清楚,我是了,是了,也是了,也有了,老头子往小伙子身后躲,谁?就是两个和尚,一老一少,他们这会儿见我在写狂草,在写狂草呵,我的天我的爷呵,每次草书写下来,我都能出一身汗,今天我身上并不太热,可能是被大和尚的瘦金体指字吓的,不对,没这么厉害,是被日本特务吓的,他虽说是日本人的特务,但也是中国人,没必要害怕,日本人是占领军,我们要消灭他们,要彻底消灭他们,他如果不是日本特务,干吗要进庙里来找我?我是在这儿闲居,不问世事,但他还是来找我了,这跟狂草有关系吗?对,有关系吗?丢了笔,让小和尚洗笔去,小和尚与知觉大和尚相互说着什么,反正是了,是草书,是狂草,反正是这样了,极不普通的书法,我到底依靠了什么东西,在寺庙里白吃白住,在寺庙里与僧人胡扯闲聊,还弄了几件书法作品来吓唬他们?日本特务来了,不是幻想,是真有陌生人进了寺庙,进了寺庙院子,是新和尚带来的,有个陌生人穿着日本和服,和服上的图案很特别,以前从没见过,是蝴蝶图案,在和服的前面、后面全是蝴蝶图案,在蝴蝶图案之中,隐约藏着一座山的形象,山顶泛白光,是雪白的颜色,后来我知道,这一滩白颜色所表现的正是雪景,是长年在山顶积压着而不消融的冰雪,这山叫“富士山”,这名儿起得多难听,山的形象也呆板,食古不化,反正是了,是日本特务了,我依靠了什么,才能在这座庙里博得众僧人的喝彩?写呀,写呀,后来日本人告诉我,他是文化人士,由于喜欢我从梦中学来的草书艺术……狗特务也喜欢我的草书,他进庙里来是为了向我讨要书法作品,这是我通过翻译了解到的情况,和服从上到下低垂着,上面的蝴蝶飞不起来,上面的富士山静立在蝴蝶丛中,要死,原来是这种昆虫,原来是这种山丘,原来是这种脑子呵,说呀,反正是有了,日本人说,我反正是有了中国著名书法家燕巨大的狂草书法作品,脑子呵,用在了什么地方?我被人拉着,写下这幅草书,是什么内容,我忘了,由于太紧张,是穿了和服的日本人带着人来庙里,是他们硬抢了我的书法作品,蝴蝶飞起来了,但山丘倒塌了,什么东西都不是了,都是因为这件日本和服,我已经愚蠢到了家,那么宋版古籍呢?等日本人走了以后再说,但我现在心中不踏实,宋版古籍,这么好的书,被放在庙里,放在知觉住持处,只能是个浪费,但这要等穿和服的日本人滚蛋以后再说,可现在我就已经忍不住了,找厕所,对,先找厕所,避避日本人的锋芒,也改改我的急性子,反正宋版古籍就被堆放在地上……几只脚从古籍旁边走过,一直走出了院子,慢慢抬头,见院子里只剩下我和大、小两个和尚,我终于等到日本人离开院子,蝴蝶衔着那座小巧的山丘飞了出去……再回到老问题上来,我把手放在衣服上搓,大和尚不知为什么,也把手往衣服上搓,小和尚没事做,也在衣服上搓着自己那双干燥的手,小和尚搓手是多余的,我搓手是为了完成某个过程,后面的事将围绕着宋版古籍展开,大和尚搓手,可能是手上沾了点墨汁,小和尚,你搓什么手?你又不想古书的事,你又没让臭墨汁碰上,总之,你没有文化,你搓什么手?但他到这会儿还在搓,还在搓,这个小和尚还在搓他那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