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恒躺在那儿偏过头看着至始至终都轻闭着眼睛的黎茗衾,声音平平的,近乎没什么特别的起伏,“茗衾,咱们已经是夫妻了。”
“这世上的夫妻有好多种,咱们要做的也不过是当中一种罢了。”黎茗衾把头往外侧了侧,抬手挡住另一侧的额头,不想被他这种讨人厌的目光看着。
那边是一阵沉默,继而语气略重了一些,戚慕恒收回了目光,“既然已经做了夫妻,就要有子嗣。你知道我没有嫡子,如果你生了儿子,将来他承了爵,府里的一切都是他说了算。母凭子贵,不管你喜欢哪些产业,还不是唾手可得。”
威逼加利诱了,好啊,她可不是眼皮子浅的人。做有名无实的夫妻,除了先头说的那些好处,还能为她节省大量的时间。保持最单纯的合作关系,才能更集中精力于事业,不是都说先立业后成家么?等他们都立了业,要是还没有发展出伟大的战士友谊,那就分道扬镳,分道成家去,各自投奔自己的幸福去。
想到这儿黎茗衾目不斜视地答道,“妾身从不是贪心的人,能种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已属万幸。妾身不比您,可以兼顾甚多,的确没有过多的奢求。您说这样的话,真心也罢,试探妾身有无觊觎之心也罢,都是多余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戚慕恒胸中溢出一阵轻笑,激起了这暗夜里最后一点波浪,“看来你是早打定主意了。”他看了眼那只水光闪烁的茶碗,戏谑道,“就这样了?弄翻了,可要连累自己遭罪。”
算是达成共识了吧?黎茗衾也笑了,“您放心,相信过了这几天,侯爷您大概也不会有兴致来妾身这儿。您喜欢去哪儿就去哪儿,妾身一不拦着,二不嫉妒,更不会做出那些让您为难、心痛的事。您要是还来妾身这儿,妾身相信您是君子,君子一诺,也用不着这些花花肠子。不然,也能想个变通的法子。”
黎茗衾眨了眨眼睛,终于笑迎上他的目光,“您看,要不系条红线,再拴个小铃铛如何?”
“就这样?”戚慕恒笑得稳稳当当的,像是在谈论一件好笑的事,竟不觉得被新婚妻子如此对待,是受了莫大的侮辱。
黎茗衾多少有些惊奇,原先他与她面对面地谈交易已经让她有些奇怪了,不过能遇上一个思想比较开通的古人,大概又是她的幸运之一了。
“难道您还想系个大铜铃上去?”黎茗衾笑着打哈哈,发现他已侧过身去背对着她,知道事情成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直等待着最后答案的黎茗衾,耳边传来一道低沉而充满倦意的声音,“歇了吧。”
一日的折腾在这一刻终于开始消停下来,黎茗衾一阖上眼,就很快去会了周公。梦里是一片飘渺的云雾,她深处其中,脚下一会儿踩实了,一会儿又踩虚了,周围的云彩一会儿抓得着,一会儿又抓不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走,折腾了好久,这一夜竟比白日还要累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云里忽然钻出一个人,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竟然是戚慕恒。他回头朝她笑了笑,说不出那种笑究竟是何滋味。好像有些冷,又好像有些嘲讽,又好像带了点笑意,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诡异,可又偏偏不好只用诡异这个词来形容。
“我答应你了么?”幽幽地这么一句忽然在耳边响起,震得整个云雾都抖动起来,好似地震了一般。黎茗衾在梦里越发的不舒服了,翻了个身,嘟囔了两句,自己也不大清楚究竟嘟囔了什么,又渐渐睡去。
“醒醒,该起了。”身边有人推她,是男的,那就只有戚慕恒,黎茗衾一个骨碌爬起来,睡眼朦胧地瞪着她。浓郁的睡意消弭了警觉,让她看起来像一个刚刚出窝故作凶悍的小兽。
戚慕恒看了她一眼,绕开她下了床,自行敛发更衣,也不叫人进来,只看了她一眼道,“一会儿松妈妈会过来。”言罢有意无意地扫了床上洁白如昔的元帕一眼。
目光一下子落在元帕上,“呃”黎茗衾暗暗吞了口口水,这才是眼下的重头戏。她狐疑地看向一派悠闲自得的戚慕恒,他真的不生气,一点儿都不生气?太好了,也太奇了。看来从小的逆境在兴许磨出了他潜在的自卑情节之后,还一定磨出了宠辱不惊的性子,甚至让他生气的“沸点”达到了一般古代男人没有的程度。
可昨夜那句话究竟是她始终担着心,梦中臆想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她不着痕迹的看了看他,看不出来,也拿不准。
罢了,还是得上一层保险。黎茗衾敛了敛衣裳,起身到门口唤了青黛一声。青黛轻应了一声,声音清醒中透着疲惫,显然不放心她,守了一夜。她轻轻地推门而入,先对着戚慕恒的背影福了福,目露疑惑地看着黎茗衾,当着戚慕恒的面儿,有些事不好问。
黎茗衾揉了揉额角,低声吩咐,“你去厨房,说我请安回来要吃鸡汤面,鸡要现杀的,你看着他们杀。”她笑了一下,凑近了一些,“把鸡心拿来,马上,要在松妈妈过来之前。”
青黛的表情从原本的不明就已,到最终的错愕,她也听人说过这种方法。可这不就是说她家姑娘还没有……这,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青黛竟露出了悲愤的神情,恨恨地望着戚慕恒的背影。好在青黛行事果决,又从来对黎茗衾言听计从,知道事情紧迫,饮恨别开头,推门而去。门外传来她和绮罗的说话声,交待了两句就绕到去厨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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