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的时候,屋外一如既往地侯着服侍盥洗的人,屋内听到一丝丝细微的脚步声,轻轻的、细细密密的,那是鞋底磨在砖地上的声音。明明已经很轻了,不该听见,可还是一点儿不落的传入黎茗衾耳中。
黎茗衾这一夜睡睡醒醒,最终只能盯着帐子顶发愣,要在别院为赵庆德摆宴,要给戚瑜姣一个好环境,摆脱“苏巫婆”的魔掌,还得再探究一下戚慕恒和太夫人,他们怎么就成了冷漠的父亲和狠心的祖母了呢?
黎茗衾撑起身子,拿起小桌上的鹅毛笔,随便蘸了点墨,在那张花得不能再花的纸上乱写了几笔。把鹅毛笔放在盒子里,再把本子阖上,塞到枕边的小箱子里,锁上了。唤了外面的人进来,首先进来的是云纱,她这些日子提了云纱上来,也能帮青黛、绮罗分担一些。
“昨晚侯爷在哪儿过的夜?”黎茗衾的口气就像在问这一天天气如何。
其他几个丫鬟都是原本侯府里的人,这些天不见戚慕恒过来,私下里早就议论纷纷了,听黎茗衾口气似是不怎么上心,不由得面面相觑。云纱朝她们瞪了一眼,她们迅速地低下头,洗手巾的低着头,拿脂膏的看着匣子里几只小罐子,她们安安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云纱一直以青黛做榜样,此刻也是学着青黛的样子,淡淡地道,“去了萧姨娘那儿。”
“一会儿把那匹杏色的缎子给萧姨娘送去,她闲来无事,就给大小姐裁衣裳。”黎茗衾吩咐着,昨天刚提了戚瑜姣,戚慕恒就去了萧姨娘那儿,还不是全然的没良心。
“是。”云纱应了,接过用过的手巾。递给身后的小丫鬟,“早饭备好了,有夫人爱吃的豆豉排骨,蒸的很嫩,您多尝尝。”
“给侯爷弄些辣拌毛肚。”黎茗衾又开始准备给他递送糖衣炮弹,先摆好“求人”的姿态,“叫赵妈妈过来,我有事儿吩咐她。”
云纱服侍她梳妆,交待小丫鬟去叫人,有些纳闷。黎茗衾看赵妈妈身体不好。又不想她在戚慕恒面前惹事生非,只让她享清福。这是怎么了?突然把她叫回来。赵妈妈一向严厉,一回来她们的日子又要回到从前了。
黎茗衾看了她一眼。嘴角微翘,“大小姐要回来了,她不比二小姐,身子骨也不好。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得找人将她服侍好。大小姐回来后。就安置在二小姐后面,她们住的近,也好常往来,回头你带人把它收拾出来。”
“我?”云纱快速地从惊喜中清醒过来,有模有样地福了福身,但仍掩饰不住甫受重用的喜色。“奴婢一定把事儿办好,让大小姐住的舒舒服服的。”
赵妈妈来了,看见黎茗衾。有些紧张,请了安,笑得躲闪,“夫人,该用早饭了。”
“你们先下去。到前厅看看侯爷过来了没有。”黎茗衾让赵妈妈上前,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里带了些歉意,“让赵妈妈这么闲着,确实是我的疏忽。可这府里不比从前的黎家,处处都要小心在意,我也是怕赵妈妈为了我,开罪了他们,赵妈妈会不会怪我?”
许是从前的黎茗衾也不曾如此表露心迹,赵妈妈听着听着眼泪就下来了,眼圈儿红红地看着黎茗衾,“夫人说的是哪里话,您让奴婢闲着,也是想让奴婢多享几天清福。奴婢就怕自己老了,您用不上奴婢了。”
“怎么会呢。”黎茗衾笑笑,上前拉了她的手,虽然说是为了戚瑜姣,可也是为了给她找点儿事儿做,找找存在价值,“大小姐要回府里住了,不知道妈妈可愿意去服侍她?”
赵妈妈不说话了,面有难色,默了一会儿才道,“不是奴婢不愿意,可萧姨娘是她的生母,您看看她那副样子,就怕大小姐也是这样的性子。何况大小姐一回来,您就让奴婢过去,侯爷和太夫人那儿会不会不高兴?”她看看黎茗衾,舍不得地道,“奴婢也舍不得离开您。”
“不都在一个府里么?隔的又不远。”黎茗衾失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讲了一遍,“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从前的耿夫人在世时也不是不管,只是有心无力,别人也好,大小姐也好,都能体谅她。可若是到了我这儿还是如此,别人有微词是小,就是自己的良心上也过不去。”
“奴婢去。”赵妈妈不忍看她难受的样子,应了下来,“有奴婢在,那个苏然别想讨了便宜去。大小姐是夫人您的女儿,该做主的是您,她还想把手伸到夫人这儿来,门儿都没有。”
“这中间还夹着太夫人和侯爷,说不准还有姑奶奶,赵妈妈也别太心急,走一步看一步。”黎茗衾交待着,看得出来赵妈妈把原来的黎茗衾照顾得不错,身体上的好倒不稀罕,能让她不同于大晏其他女子,这当中也有赵妈妈的功劳,盼着她能给戚瑜姣一些好影响。
“奴婢觉着,侯爷和太夫人未必知道当中的事儿,您不如跟他们明说了,索性把那个苏然赶出去。”赵妈妈想想戚瑜姣,又想想黎茗衾不到五岁时的样子,越想越难受。
“不一定知道得那么清楚,可也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他们也是为了大小姐好,想让苏然的名声洗脱大小姐的出身,毕竟萧姨娘出身贱籍,进府时也并非完璧,洗脱得干净些,将来才能有门好亲事。又想着对大小姐严厉些,不让她像萧姨娘。可是这法子对一个孩子来说的确过火了,对她不好。”黎茗衾叹道。
“话说回来,她不是夫人亲生的,这么一滩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