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来了一阵大风,吹散了连日天上厚厚的乌云,晌午刚过,日头高悬,阳光从云彩的缝隙间射下来,照得人暖暖的,忍不住想伸手接住一些。几个粗手粗脚地小厮拖了几只沉重的檀木箱出去,放在已经载满箱笼的马车上,一路出了城。
绮罗望着马车远去,长长出了口气,转身回了省身苑。一进内院就看见黎茗衾盖着厚厚的皮裘,靠在在刚搬出来的长椅上。看得出刻意多施了脂粉,但仍然没能完全掩饰住重重的黑眼圈。
“夫人,东西都送走了。”绮罗尽量把声音放轻,怕吵着她。
“嗯,我再坐会儿。”黎茗衾终于能闭目养神了,重重地深呼吸,尽量放松自己。俗话说祸不单行福不双至,果然是至理名言。自从要为赵庆德宴客,不顺心的事儿就接踵而来。
戚华月用冷对抗设绊子,她早有预料。折腾了大半天,回来想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没想到久未在那个时辰出现在那间房的戚慕恒居然出现了,他居然放弃了青梅竹马的冯姨娘,也没有去找妖艳的萧姨娘,反而过来跟她“享受”了一晚的梁祝版居住模式。
整整一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黎茗衾简直没合眼,明明之前已经这样过了一夜,没想到昨晚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反应。一觉起来收到作坊里的消息,她自己调制的乳霜出现了结块,开铺子的日期只能往后推,她追问戚慕恒关于金盏花的事,又被告知尚未找到此物,真叫一个郁闷。
再然后又迎来像带了副面具的戚华月,本来是给她的丈夫办事,却弄得像别人欠了她一样。偏偏大家都还得殷勤对她。黎茗衾送走了戚华月,只觉得心口压了一大块石头。她睁了睁眼,指了指旁边重新写好的菜单,“这份咱们留着,后天就住到别院去。”
绮罗应了,将信笺折好收起来。她纳闷地看着黎茗衾,试图劝劝她,“夫人都安排好了,又敲打了他们,到时候一定不会出岔子。就放心好了。您这个样子,侯爷看了要担心的。”
“他担心?”黎茗衾下意识地反问道,那可真是见了鬼了。“侯爷啊,是挺担心的。”
黎茗衾当初用鸡心印血,鸡心是青黛取来的,绮罗什么都不知道。她觉着,其实就是青黛也未必拿得准现在他们的夫妻关系有没有实质的改变。她不打算点破。一旦说出真相,只会让她身边的人更担心,甚至会惶惶不可终日。
“要不奴婢陪您在府里转转?”绮罗建议着。
黎茗衾应了,手里抓了个手炉。府中这时候已经没什么好景色了,原本爬着绿蔓的假山此时也是光秃秃的了。不过名为散步,实为散心。这样反而觉得好了。
“夫人,要不去作坊看看?城外开阔,还能跑会儿马。”绮罗近来敏感了许多。看她有一点儿不高兴,就要想法子开解。
黎茗衾摇摇头,“不了,就在府里走走,也看看他们都在做什么。”她朝绮罗笑了笑。“忙过了这几天,你就回家住上四五日。你和青黛不同。毕竟不在府里,他们要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靠你自己多留意了。”
“夫人放心,有您的恩典,他们对奴婢好着呢。”绮罗指的是药材的事,虽然夫家对她好是真心的,可也不得不说,黎茗衾的关照让她避免了许多磕磕绊绊。
黎茗衾了然地笑笑,想起前世那些富家女嫁入普通人家惹出的那些是是非非,不忘给她提个醒,“我瞧着他也是真心对你好,你可千万别觉得他只是因为我、黎家和义安候府才对你好的,这你可得分清楚。所以一定要珍惜他,更不能因为你在侯府里做事,在婆家就显得高人一等。日子久了,他们嘴上不说,心里犯起嘀咕,你就会觉着隔着一层了。你过得再好,也不是过日子了。”
绮罗面有愧色,笑得有些干涩,“您提点的极对,奴婢记住了。奴婢在府里用心服侍您,回到家里,也定会用心侍奉公婆,体贴丈夫。”
黎茗衾笑着轻拍拍她的手背,继续往前逛。假山后面有人在窃窃私语,听她们说话,是一个丫鬟和一个管事姑姑。那管事姑姑的声音很是生疏,应该不在重要的位子上。黎茗衾使了个眼色,和绮罗轻声轻脚地绕到近旁的树后,静静地听着。
只听那丫鬟道,“我听说面上是姑奶奶罚的人,其实都是夫人的意思。事后姑奶奶还给了汤药钱,大伙心里都念姑奶奶的好。”
“那是,可咱们姑奶奶命不好。”那位姑姑叹了一声,声音又压低了一些,“我看内院的事迟早还是要落在夫人手里,毕竟是正儿八经的侯夫人。可怜的姑奶奶,老天爷怎么就……”
“说这些有什么用,姑奶奶好歹是太夫人的亲生女儿,即使将来分出去住,也一样过着好日子,还是担心咱们自个儿吧。”那丫鬟又道。
“想不到你这小丫头居然还想得到这些。”那姑姑唤了她一声,咂咂嘴,“我那儿烤了饼,按我老家的法子做的,过去尝尝?”
“我可以去姑姑那儿?”丫鬟受宠若惊。
“大你不足三岁,私底下叫我姐姐就成了。”那姑姑又道,二人快步离开了。
绮罗也不是从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了,听了这番话先是看看黎茗衾的反应,过了一会儿才道,“她们说的也对,早晚都得您拿主意。”
“我不争这些,你们也别生事。”黎茗衾看了她一眼,她不是一定要争,所以更不能让她身边的人自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