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接他们进门?”黎远正一惊,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陈氏轻叹了一声,“事已至此,妾身还能说什么。何况那是老爷您的骨血,无论如何也不能一直流落在外。妾身觉着卢氏服侍老爷这么多年,也一定是个懂规矩的,一定不会丢了黎家的脸面。等咱们到了庄子上,没什么人留意了,就把他们母子接过来,您看如何?”
“这……”这事儿黎远正不知道盘算过多少次,可到了关口上又犹豫起来,“我是个革员,不能再落人口实,来日方长,还是过了这阵子再办。”
“正是因为眼下家里乱,万一一时疏忽,不能照顾他们,到时候老爷后悔都来不及。”陈氏看了他一眼,这么多年夫妻如何能看不出他已经心动了,趁热打铁道,“有个法子,就是有些委屈了他们母子,可是妾身觉着,这种时候人能安好无恙,是最紧要的。”
“什么法子?”在内宅的事上,黎远正一向信任陈氏。
“若公然把人接回来,他日有人追究,难免又要寻您的错处,您还如何复起?”陈氏明知不可能,可还是要说些话捧他一捧,“可是若说她原本就是您的妾室,官府又不曾记录在案。那就只能说她是您留在扬州老家的通房,好些年不见了。”
黎远正没有立刻说话,妾生子和婢生子可不一样。虽然他一直都打算让衡远出仕,庶长子打理家业,身份并不是最重要的。可成了婢生子,将来婚事上就难了,出外与人相交也多有顾忌,遇上那些嫡出的少爷公子,又要低声下气。
“老爷放心。等他们进了门,再过上段日子,您再抬她做妾室。这么多年了,儿子也这么大了,抬个妾,外人又有何话说?妾身一定好好照顾他们母子。”陈氏轻声细语地劝着。
黎茗衾淡淡地插话道,“前些日子您还没出来的时候,他们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人的欺负,都要收拾东西离开金陵了。要是再不接他们过来,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黎远正暗暗点头。他试探地看着黎茗衾,声音里有一点讨好,“茗衾。你不生父亲的气了?”
“生气有用么?这是咱们黎家的脸面,女儿怎么能只顾自己的想法。”黎茗衾又适时地加重他的负疚感,感慨地道,“母亲都不生您的气,我也不必气了。要是大姐在。她也会同意这么做的。”
一提黎茗衣三人都难免面色黯然,黎远正终于点了头,“那就这么办,你们放心,我有分寸。”他面有愧色,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们。下一刻避开了。
黎茗衾觉着他并没有放弃原来的想法,正巧陈氏向她使了个眼色,安慰道。“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您心里怎么想妾身都明白,这么多年的夫妻、父子,不是假的。衡远那儿您先别告诉他,妾身先跟他透透口风。让他缓一缓,过些日子也就没事了。”
“这事你做主。”黎远正坐了下来。扫了眼屋里的陈设,哪里比得了昔日的黎府,“罢了罢了,这几日就到庄子里住。茗衾置的庄子,是她的心意,也是侯爷的心意,我怎么能让他们失望?诶,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再搬一次就是了。”
陈氏劝了他几句,又让小厮扶他去饭厅,自己也跟了出去。她回头朝黎茗衾笑了一下,她们都知道,庄子的条件再好,也没有金陵城的富贵、繁华,自然对富贵的渴望也会变得遥远而不切实际。卢氏这样的人不知能坚持多久,说不准哪天就露了真容,等黎远正亲眼见了,他还能对他们那么好?
几个人平平静静地用了饭,黎衡远送黎茗衾和戚慕恒上了马车,又相约过些日子一定互相拜会。马车上,戚慕恒向后靠着,闭目养神,老神似的道,“你说给衡远找位举人做师傅成么?”
“既要懂得举业,又要懂些有意趣的东西,衡远可不能做书呆子。”黎茗衾嘱咐着,又觉得让他这种古人答应不现实,“其实妾身不懂这些,您看着怎么好,就怎么办吧。”
“方才为什么那么说?”戚慕恒抬了下眼皮,看了他一眼,又阖上了。
“他日衡远能有功名,我自然高兴,可他要是变了不懂变通,成日只知道背书的呆子。挣了功名和家业,也不知如何享受,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了。”黎茗衾苦笑,话这么说没错,可做一个有功名的呆子,还是做一个什么都懂,又无力得到的快活人,是很难选择的。
恐怕多数还是做了呆子,在过着富贵日子的时候,偶尔感叹一下自由有多可贵。说不准还会说自己有多羡慕那些人,可若真让他放弃已经拥有的身外物,最多也是口头上愿意,不会当真放手。
“还说不懂。”戚慕恒嘴角钩了一下,睁开眼,笑看着她。
被耍了?黎茗衾看了他一眼,“在您面前,我能懂什么?”
两个人有一阵没说话,黎茗衾在一边玩着帕子,一会儿折个帽子,一会儿折个小耗子。玩儿得入了神,一转头发现戚慕恒一直在看着她。她提溜着“小耗子”的尾巴,到他眼前晃了晃,“小耗子,您该不会没见过吧?”
戚慕恒愣了一下啊,匆忙避开了,笑出了声,“你心里有事?你和岳母说完话,看着就不对劲,说什么了?要不说出来,说不准我能给你出出主意。”
家丑不可外扬,黎茗衾犯难地看着边上,就是不看他。可家里忽然多了个有儿子的通房,还要抬姨娘,从来没听她说过,一定会生气。太夫人知道,也会对她知情不报心生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