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晌未时,来护儿率大军准时离开萨水城,向东偏南迤逦而行。
马嘶鸣,车滚滚,步伐如一,气壮山河。
李栋呆在船内,听到异响,快步走到船外。见到岸边近水的地方,被强悍的步伐声,震得泛起细密的鱼尾纹,四下漫延荡漾在水面。仔细听一听声音,李栋知道,这是大隋府兵向平壤出发了。
把秦琼叫到船甲板上,李栋眼望声音传来的方向,告诉秦琼,要准备好兵刃,傍晚酉时前后,迎接一场恶战。
秦琼瞟了李栋一眼,疑惑问道:“你不是说,我不能离开这船半步嘛?怎么又要迎战敌军了?你有多大的把握?”
“这个……”李栋沉思一会儿,试探着说道:“那就看来将军败到哪种程度。他败得越惨,被追回来的可能性就越大。战场主动权丧掉以后,决定权不在我们,而在敌军,我们面临的危险也就越大。”
秦琼对李栋的话深信不疑。天亮时分,那阵异响,贼人伏军说明已布置妥当,只等来护儿主动去钻,眼下他果然出击,焉有不败之理?
此时此刻,虽然只是一名铁匠,身份微小,秦琼胸中拳拳报国之心却十分赤诚。他就想再把军情报给水军副将周法尚。
把心中的想法讲给李栋以后,这次李栋没有阻拦,反催促他快些。
李栋担心地说道:“准备得越是充足,危险也就越小。时不我待,你快些去!”
秦琼答应一声,搭木板跳到其他船上,一会消失在船丛中。
约有半顿饭的功夫,秦琼还没有返回,命令就传了下来。船上留守的府兵,纷纷涌上甲板,列成整齐的队伍,手拿弓箭,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不一会儿,秦琼满面春风返回船上,喜滋滋对李栋说道:“那副将周法尚是个好相与的人,我一提醒他就同意了。不像来将军那么冷冰冰的。”
“嗯。”李栋轻轻答应了一声,喜道:“那是因为周将军与我们想到一块了,你只是起了一个催化的作用。费青奴有勇无谋,周将军老成持重。而来将军却只信任费青奴,冷落周法尚,从这一点来看,他的败也是注定的了。”
“嗡”的一声,李栋抽出随身携带的勋铁宝剑,剑身黑里透着火红,在阳光之下,泛起阵阵针贬肌肤的寒光。
轻轻抚摸着剑身,李栋叹道:“此剑制成时日已久,一直没能派上用场。没曾想在这北国异乡,它要大开杀戒,饱饮鲜血了!”
秦琼到船内,也拿出他的双锏,豪迈万丈称道:“你我兄弟并肩作战,能多杀一个是一个!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
“不!”李栋反驳道:“这次只许胜不许败!不仅你,包括窦建德、刘黑闼、张金称等一个也不能死,必需全部活下来!”
“他们难道会有生命危险么?”秦琼惊声问道。
李栋重重一叹:“平壤是高丽的都城!正如长安之于大隋,乃京畿要地。怎可不派精锐重兵严守?不止他们,就是这船上所有人,都有生命危险。”
“确实,那我们只有拼命了!”秦琼说道。
李栋沉默了,秦琼也闭口不言,二人都陷了沉思。
船里船外都静悄悄的,其他船只也极少有动静。
大家都在等,死待一场鏖战,等待刀光剑影,等待血雨腥风,等待死神光临。当然也在等待鸿运高照,反戈一击,转败为胜,奇迹出现。
天,很蓝;海,很大;风,很急,船,很静;人却焦灼不安!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船上将士人人自危,死生就在刹那,生命有时很脆弱的,不堪一击。
数个时辰过去,天色将暗,海面升腾起淡淡的水雾,雾笼四周,神秘莫测。
船上数万将士,始终严阵以待,紧壁四野,任何人都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不安。
蓦地,远方响起惊天动地的声音,滚雷阵阵,犹如大雨将至,狂风骤起。既而杀声四起,马蹄嗒嗒,腥风扑面。
一处扯地连天的巨大黑影,迅速掩杀过来。
天色,更加阴暗了。
黑夜如铁幕,劈头盖脸,毫无提防地硬生生砸下来!
来将军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来弘来整和费青奴三人,紧紧守护他的身边,几乎成半包围之势,把他夹在中间。
身后万马攒动,人人惊恐万状,丢了命的往前逃。
这是大隋府兵,这是来护儿唯一的几千名骑兵,舍生忘死地逃窜而归。
步兵两条腿,速度怎么也快不过马匹,他们无一活命,全部阵亡。
敌军紧咬不松口,追在府兵身后,相差只隔二三百米。最前面的敌将,身上沾满暗红的血迹,面目狰狞,凶如恶鬼!
大隋府兵骑着战马,偶遇稍稍的羁阻,便被后军追上,一刀结果卿卿性命。
惨叫声不绝入耳,声彻云霄。
眨眼之间,双方拉近了距离,死神的味道越来越浓烈。
“放!”
“放!”
“放箭!”
船上一声声命令渐次传来,万箭齐发,影天蔽日,异响顿生。
一支支疾如闪电的利箭,夹带冷风,夹带着愤怒和复仇,乌云压顶一般,朝高丽大军猛扑而去!
利箭如蛇,噬咬敌兵,钻入敌身,取人性命。
追在最前面的大部分敌军便倒了血霉,几乎被乱箭射成了大号的刺猬,挣扎都没来得及,便闷声栽倒地面,被后继的马蹄踩成人肉包子馅!
敌军紧急刹住马匹,停步不敢向前哪怕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