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末,雪终于停了,武陵、兔亭与石头兄弟在后园堆雪人玩耍,张原在书房里烤火、作八股、写古文,八股文题目很多,尽可以作,代圣贤立言,尽可以扯,古文却不知道写什么,要有感而发,两天一篇也颇为难,前世倒是有点阅历,可不能写,想了想,还是写策论吧,类似贾谊《过秦论》、苏轼《留侯论》,这也是古文之一体,正能发挥自己的识见,也可借古讽今,针砭时弊——小丫头兔亭也许被伊亭教训过,别顾着贪玩,要侍候好少爷,所以玩了一阵就回来在书房门边探出双丫髻的脑袋,问:“少爷,有什么吩咐吗?”听张原说“没事”,就又跑回去玩,过个大约两刻时又会探出脑袋来问这么一声。
这一次,脚步声又响起了,张原心道:“怎么问得这么勤,我还没写几个字呢。”头也不抬道:“没事,玩你的去。”
却听穆真真含羞的声音道:“少爷——”
张原抬起头,就见穆真真立在门外,头裹青帕,身穿青色绢布狭领长袄和长裙,一身青,映着身后天井皑皑白雪,明晰如画。
张原招手道:“真真进来。”
穆真真进了书房,张原看她双足,穿了一双灰黑色毡靴,大明服饰制度,官员和生员以上有功名者才能穿皮靴,庶民只许穿皮扎或者毡靴,但嘉靖以来,这些等级规定已形同虚设,庶民、商贾都穿直缝皮靴,张萼、张原也没功名,照穿白皮靴不误,但堕民毕竟地位最低,没见敢穿皮靴的,毡靴可以穿,毡靴是蒙古人传到中原的,没皮靴好看,但防寒更佳——张原见穆真真脚上这双毡靴纤尘不染、也不见湿痕,便问:“真真你是飞过来的吗,那么厚的雪竟能不湿鞋?”疑心这堕民少女又是穿草鞋过来到这里才换上的,口气便有些不悦。
穆真真忙道:“少爷,小婢在毡靴外又穿了我爹爹的草鞋,这才不湿靴。”
张原道:“没骗我?”
穆真真道:“没有,小婢不敢,雪这么大,小婢又不是不知冷热的傻子。”说着,摸出一钱银子放在书案一角,说道:“少爷,制毡靴花了两钱银子,还剩一钱银。”
张原也懒得和她计较,放下笔,说道:“一起去后园玩雪吧,读书写字也累了。”
雪后的后园完全两样了,厚雪如毡,一踩一个雪窟窿,武陵和石头兄弟堆起了五尺高的大雪人,雪人脑袋只比身子小一点点,愣坐在那里,兔亭对那雪人左看右看,向张原和穆真真道:“少爷、真真姐,雪人脑袋歪了。”
张原俯身捏起一团雪对着雪人脑袋就是一下,笑道:“这是桀骜不驯呢,教训它。”
武陵、石头兄弟纷纷捏起雪团打雪人,雪人岿然不动,任打,打雪人没意思,武陵他们就互打,一时热闹无比。
张原见穆真真笑笑的站在一边,不去玩,便捏起雪团冲她道:“真真,看打。”轻轻丢过雪团。
穆真真却没躲,雪团正中其左胸,脸顿时红了,她也没料到少爷打得这么准,刚好就打中那里。
张原“呃”的一声,天地良心,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歪打正着。
这时,石双从水井那边踩雪过来,叫道:“少爷,西张的能柱来了,有事告知少爷。”
张原赶紧去见能柱,免得穆真真太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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