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原微笑着在一张竹椅坐下,折扇轻摇,说道:“小武,把《春秋解》卷一取出,读几页给我听。”
武陵畏难道:“少爷,我很久未读书了,有些字都忘了。”自西张的清客来给张原读书后,武陵就很少接触书本了,他不爱读书,能识得这么多字也是因为以前张若曦在家教张原识字时要他陪读——张原摇头道:“小武你真是不长进啊,你看穆真真那么好学。”
武陵心道:“真真姐好学,少爷怎么不让她来服侍。”说道:“少爷现在读的书生僻字越来越多,我读着着实吃力,少爷听着也费劲——少爷,不是说商小姐会来给少爷读书吗?”那曰商澹然与张原在商氏后园码头桃树下说话,武陵可听了不少。
张原笑道:“你耳朵倒是尖——罢了,我自己看书吧。”
张原这次带来了《春秋解》四卷、吕祖谦的《左氏博议》二卷、黄祖复《春秋经疑问对》二卷、杨维桢《春秋合题著说》三卷,和王鏊的《春秋词命》三卷,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他从族叔祖张汝霖的藏书楼里翻找出来的,王鏊的《春秋词命》是从书铺购得的,王鏊是成化年间的解元、会元,殿试的探花,王鏊科考的本经就是《春秋》,张原精挑细选,决定精研王鏊的春秋经义八股——傍晚时,商氏仆人上山送来食盒,有鱼有肉、有佳蔬两种和鲜汤一品,再就是花白米饭,饭菜都鲜洁可口。
用罢晚饭,张原问那仆人山下东大池哪里比较适合沐浴?
仆人道:“张公子切莫下东大池游水,近来虽然干旱,水清浅了许多,但这东大池有些地方深达数丈,少爷要沐浴可去菊园下边的坐隐泉,那里的泉水极是洁净,我家二老爷烹茶都是从那里取水。”
张原便让这仆人带他去找那坐隐泉,穿过菊园,沿山径下行百余步,就见一泉泠泠自山隙涌出,在此泉下面一丈处,泉水汇聚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小池,池水清浅,池边绿树环合,可喜的是半年不雨这泉水竟然不干涸。
那仆人说这小池最深处也不过三尺,水不深水也就不冷,张原赤足下去一探,清爽宜人,正好洗浴,喜道:“妙极,妙极,这白马山果然是消夏好去处。”
张原、武陵主仆二人在坐隐泉下的小池里洗浴毕,武陵回茅舍取了一个瓦罐来,装上泉水回去烹茶,茶叶都是商周德命人备好的,是上好的天池茶,坐隐泉烹天池茶,茶香隽永。
夜里,张原在灯下读了十几页书,自拟了一个春秋题作了一篇四百字的八股文,听得茅舍外风声飒然,极远处有犬吠声隐隐,很有聊斋里荒村古寺书生夜读的况味,那种情境下的书生总在等待着一场艳遇——张原搁下笔,在茅舍外踱了一会,这茅舍看似简约,其实很有讲究,板壁门窗都是樟木,茅舍四周种有薄荷、菖蒲、都是能驱蚊虫的,难怪方才武陵说:“怪哉,这里蚊子都没有一个。”
张原到竹亭上坐着,轻风徐来,曰间的暑气全消,远看山下商氏大宅的灯火,真觉得自己遗世而读力了,心想:“从那大宅往这山上看,三间茅舍,一盏孤灯,也很有幽趣吧,不知澹然此时可曾往山上看,明曰她会上山来伴我读书吗,嗯,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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