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殿,一派奢华。
金貎抱球香炉中,有龙涎香缓缓的四溢。窗下摆着几株鲜艳的牡丹花,开得团团簇簇,十分热闹。满殿的赭黄纱帐,随风轻轻飘摇,映照着纱帐后的那个人影,虚无而飘渺。
诸葛无忧正安然坐在纱帐之后,缓缓翻看着一本薄薄的册子,听得外间的禀报声,抬起头,冷淡道:“宣。”他嗓音雄浑厚重,听上去不像是个六十好几的老人,倒似个壮年男子。
站定在金砖上的年轻公子闻言一怔,转过头,望着朱红大门口。
大门口,江瑟瑟支支吾吾,低声道:“我……殿下,奴婢可要进去?”按理说,她不过是晏璎的丫鬟,是不用跟着进门的。
可,好歹到了鳌国天子的地盘,不进去瞧瞧岂不可惜?
晏璎顿足,略一沉吟道:“你跟着就是。”
江瑟瑟眨眨眼,抬脚跟上,生怕高德喜一巴掌将她打出静心殿门。可惜,等了半晌,却只见高德喜埋着脑袋进门,并未出声干预她。
几人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纱帐,站定在年轻公子身畔,恭谨道:“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呼毕,只等诸葛无忧唤平身。然而,这一句平身竟未能唤出。
几人僵在金砖上,不敢抬头。江瑟瑟屈着膝盖,看见侧方地上的一双蟠龙皂靴。靴底并非常日所见的雪白之色,而是墨绿。这特别的皂靴,登时让江瑟瑟想起一人来。
迟睿渊?
江瑟瑟偷眼抬头,想要瞧一瞧身边站着的公子,是否就是皇太孙急着要见的傲雪国太子。一抬头,正撞进另一个人眼中。
这人一袭雪白,端坐在大殿左侧的赭黄软椅上,眉目平淡的看着她。一见她抬眼,微一勾唇,露出好看的唇线。
江瑟瑟心头一跳,赭黄龙案之后,诸葛无忧已开口道:“平身。”
江瑟瑟一惊,忙跟着晏璎直起腰杆,老实站定。
前世今生加起来,也只近距离见过这么一个皇帝。江瑟瑟很想抬头瞧一瞧,皇帝究竟长什么样子,到底还是忍住了。只因,那雪白衣衫的皇太孙,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让她脸色发烫。
早说了,她对美男子没什么抵抗力。这厮……难道不知道吗?
“你就是晏璎执意要带进宫的那个丫鬟?”
诸葛无忧开口,第一句话问的竟不是晏璎。
江瑟瑟眨眨眼,没吭声。她不知道,该回答什么才好。
晏璎垂首,认真道:“启禀皇上,正是。”
“哼,寡人问的是她,不是你。”
诸葛无忧的脾气还挺大,搁下了手中的薄册子,正眼看向江瑟瑟。
江瑟瑟目光一闪,学着晏璎的模样,垂首恭谨道:“启禀皇上,正是奴婢。”
“哼。”
诸葛无忧又哼了一声,不大满意她的回答。
江瑟瑟低垂着脑袋,管你满不满意,姐还不满意呢。
诸葛无忧蹙眉,目光直直射来,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一番。这目光,像是男人看女人,又像是长者看晚辈,委实道不清楚。
“抬起头来。”
良久,诸葛无忧看了个七七八八,方沉稳开口。江瑟瑟眨眨眼,乖顺的抬起头,望着他。
按照礼制,她抬起头时亦该当低垂着眼帘,不可正视皇帝。但她竟然一瞬不瞬的与诸葛无忧来了个对视。
“放肆!”
一旁,侍立的大总管乔福禄尖声呵斥,一甩拂尘,大有把江瑟瑟狠狠打一顿的意思。
江瑟瑟目光一闪,慌忙垂首:“奴婢不敢。”
殿中人皆没说话,只等诸葛无忧拿主意。乔福禄亦是手持拂尘,没有多言。大约,他常日里也听高德喜讲过晏璎贿赂银票的事情,故而不愿添油加醋的为难晏璎之婢女。
“皇上。”
一片静寂中,端坐在侧的皇太孙突然起身,垂首温和道:“孙儿见这婢女生得机灵可爱,想晏璎亦是爱她灵气十足,故而不以教条束缚。她虽有违宫规,倒也知错能改,皇上暂且饶她这一回罢。”
江瑟瑟眨眨眼,皇太孙竟为她求情?
只是,她与他素不相识,他怎么竟帮她一个丫鬟说起话来?
皇太孙开口,众人愈发静寂,诸葛无忧未置可否。
晏璎目光闪动,上前一步,认真道:“晏璎这个丫鬟,素日里野惯了,不懂得规矩,万请皇上恕罪。”一语毕,撩袍跪下,叩首在地。
江瑟瑟见他跪地,忙跟着他一起跪地,心里头五味杂陈。想当日晏璎在金都城,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现而今做了质子,一见鳌国皇帝便又跪又拜,委实可怜。
殿中依旧一派静寂,乔福禄与高德喜自视为空气,连那站着的年轻公子,亦紧闭了嘴巴。皇太孙垂首站定,开口说了一句,便不再出声。
大约,有些话是不宜多讲的。
众人惶恐等候,诸葛无忧伸出一只蒲团般的手掌,轻抚着龙案上的册子,摇头道:“果然是个美人胚子,小小年纪,竟也引得朕的皇孙与东跃国九王争相袒护。”
“你。”他抬手一指,吩咐乔福禄道:“给她找几件干净的衣裳。”
乔福禄一惊,忙躬身道:“诺。”
诸葛无忧点点头,摆手道:“都平身罢。寡人的静心殿是个干净的所在,容不下委屈人。”
江瑟瑟眨眨眼,跟着晏璎起身。
“谢皇上。”
几人谢过,依旧站定,齐齐低垂着头,再不敢东张西望。诸葛魏含笑坐下,目光掠过江瑟瑟皎洁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