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乐词出得屋外,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纵是全身裹成了个粽子,还是冷得很。

风将门板吹得嘎吱嘎吱地响,在这座空寂的院子里,清晰无比。

丫鬟碧玉从院外进来,见了她,惊得跑过来,“小姐,你怎么又出来了?这天气可不比明月国温暖如春,你身子不好,可不能吹风着了凉。”

是的,这天气不比明月国,因为这里,是雪凉。

半月前,姬行祚,不,应该是复写竹,带着他们突破宫门,一路伤亡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幸好,援军及时赶到,于宫内宫外两面夹攻,终于杀出一条血路,逃回雪凉。

到了雪凉,她便被安置在这里,应是王府的偏院,似是荒废了许久,她到这里的时候,蛛丝横结,尘埃满覆,她与复写竹派来服侍她的丫鬟碧玉仔细收拾了,倒也简单雅致,反而清幽怡人。

半月里,复写竹也未曾露面,似乎是受了重伤,听碧玉说,伤他的人好像是明月国的某位王爷,出手狠绝,招招毙命,仿佛对她家王爷恨之入骨似的,若不是她家王爷的武功底子不差,只怕早已被得了逞。言辞之间,很是愤慨不平。

她自然知道那人是谁,每次听着,只是淡淡地笑,碧玉每次看了,总问她为何笑得如此悲凉,她听了,便再也不笑了。

回了屋,碧玉替她在榻上铺好了软垫,抱来了暖炉,又从案上捧来一卷书,一切准备妥当了,便笑着道,“小姐,你先看会儿书打发打发时间,我去瞧瞧晚膳准备得怎样了,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丫头若不亲自看着她们,只怕不知克扣了小姐多少的膳食。”

仅是敌国王妃这一身份,便已罪无可恕,更何况这半个月以来,复写竹几乎对她不闻不问,如此态度,他们不对她落井下石已是万幸,哪里还会给她好脸色?

在这里,善待她的,只有碧玉这个傻丫头而已。

的确是傻,就拿服侍她这件事来说,别人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差事,她却欣欣然地接受。问她,她便笑着说,“其实服侍谁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无论是王爷还是小姐,都只是尽一个丫鬟的本分罢啦。”

她默然,竟有所悟。

无论在哪里,她都只是她而已,不会因为换了个地方,或是换了个立场就会有所改变。于是在这半个月里,她由一开始的不安、慌张,到后来的渐渐从容、淡定,既来之,则安之,惊惧亦无用,一切,泰然处之便是了。

慵懒地斜靠在榻上,一手执书,一手托腮,长长的睫毛如扇,在眼底投下淡淡一层剪影,素净的脸容如清冷月华,飘渺,朦胧,似隔了层沙,看不真切,却有着形容不出的端雅娴静。

复写竹看到的,便是她如此模样。

“你倒是适应得不错。”他进了屋,语气讥讽。

她似是吓了一跳,略有些慌乱,抬头见是他,禁不住有些意外,却还是起了身,福了一礼,淡淡道,“见过王爷。”

他坐下,敛眉,“给本王倒杯茶。”

她微微一愣,随即顺从地沏了杯茶,动作流畅自若,仿佛已做了无数遍,走到他面前,双手奉上,“王爷请用茶。”

复写竹眯眼。

她退至一旁,垂首恭立。

他打量了四周一眼,布置很简单,却十分雅致,案上厚厚的一叠书,旁边还摊着一张画卷,整个房间透着浓浓的书卷味。

他站起身,走到书案前,是一幅水墨兰花,简单的几笔勾勒,笔法干净利落,婉约细致,几笔着墨,意境悠远,依稀可见画者淡泊之气质。

“这张画画得不俗,就赠我吧。”说着竟将那画一收,就走出门。

她追出门外。

他沉眼,表情阴晴不定,“怎么,舍不得?”

她摇头,“王爷要这幅画做什么?这画只是乐词闲着画的,画得并不是很好,工笔不细,许多地方亦显粗糙,赠予王爷,只怕是失礼了。听闻王妃的画已达登峰造极之境,王爷若是爱画,何不请王妃亲自执笔?”

“画贵神韵。”他说,“画一旦有了意境,便是好画。”

“可是……”

“没有可是,”他摆摆手,脸色已经沉了下来,“本王说要便要,哪来那么多废话,别忘了你如今的身份!”

她于是默然。

直到他转身离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她仍旧怔怔地呆在原地,不明白他要那幅画,是意欲何为?

因有心事,夜间用过晚膳,她便早早歇下了。

第二天一早,却有人送了一个木盒过来,说是王爷送她的东西。

她不明,甚至有些疑惑,迟疑地打开盒子,不由怔住,讶然,丝丝感激。

那是笔墨纸砚文房四宝,她素来极爱这些,外公外婆也赠了她不少的珍品,看得多了,她一眼便知道这都是些极好之物,虽不知他为何如此,然而心底那份欣喜,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喜欢么?”突兀的一声,让她微微一惊。

抬眸,那自心底而发的欣喜仍未褪去,素净的脸容依稀淡淡红晕,这么一抬头,那模样便真真切切落入他眼底,明眸皓齿,秀雅温静,竟是无比的耀人。

他低眼,“这是送你的。” 语气,似乎有些僵。

她开口,唇边是明媚的笑意,“谢王爷。”

他略略怔了怔,这个女子,原本是不美的,尚且算是清秀佳人而已,此刻笑着,却如花绽开,一瓣一瓣的,仿佛开了他的心上,悄然无声,却散发着淡淡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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