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熟悉到令人心跳的语声,如同飘飞的细雪,化进夏侯缪萦的鼓膜之间,沁出丝丝冰凉的气息,却又极快的与她耳畔的温度,融合在一起,轻薄的暖意,顺着体内的每一根经脉,似能够流遍全身,将那些蓄势待发的僵硬,一点一点的褪尽,四肢百骸软绵绵的,像是泡在温水里煮着一般,箍紧的十指芊芊,在这一刹那,几乎握不住那湿滑的瓷瓶,沉重如同坠着千斤巨石,轻飘却又仿佛随风飞舞的羽毛……抬眸,夏侯缪萦一下子就撞进了那一双深邃如古潭般的眼瞳里,长身玉立的男子,高大秀拔,闲闲站在门口,一袭青灰色的衣衫,妥帖的伏在他的身上,翩飞的衣袂,被凛冽的夜风,徐徐吹起,似卷起的落叶,猎猎作响,那一张俊朗冷毅的脸容,背着光,隐藏在茫茫阴影里,掩住了一切真实的喜怒哀乐,惟有灼灼目光,似穿过千山万水一般,静静的落在她的身上,如此遥远,却又如此的接近……像是携了一场无边的梦魇,一点一点的将她笼罩起来,沉入他编织的世界之中,无所遁形。(
夏侯缪萦似听到耳畔的一切声音,都在迅速的离去、消逝,时间拼命的向前掠去,她却依旧停在原地,停在他的视线之中,像是溺在一汪温暖的水域,不能自拔,又或者,也许只是不想自拔而已。
她看到男人修长的双腿,一步一步,穿过层层人潮,向着她走来,他濯黑如无边夜色的眼瞳,倒映着她单薄纤细的身影,坚定的,唯一的,仿佛周遭的一切,都是虚无,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的存在,再也容不下任何的其他……心跳砰然,有如敲鼓,每一下,都直达夏侯缪萦灵魂的最深处,奏响奇异的频率,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是一点一滴的喷涌而出的潮水一般,抵进她血液里每一处,漫开的温度,似苦似甜,若喜若悲,蓬勃的,巨大的,如同击打而起的浪花,拉长了慢镜头,向她袭来,然后缓缓的将她淹没,逼尽胸膛里的呼吸,每一下,都被他掌控……男人停在她近在咫尺的面前,高大身形,有如芝兰玉树一般,在她的眸底,笼罩下大片大片的阴影,好似千丝万缕的蛛网,将她紧紧围堵在网中的正中央,逃不掉、躲不开,迎接她即将到来的命运。..
沉静如湖泊一般的眼眸,从她的瞳底,渐渐转移到她的左臂,然后堪堪定在那里,像是望住一只不小心打碎了上等汝窑佳器,浮光蔼蔼,正迅速的在他的眼里,擦身而过,没带来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
“疼吗?”
夏侯缪萦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徐徐从喉咙里逸出这两个字来,如同浸了最浓厚的醇酒一般,沁出醉人的温度。
他微带粗粝的掌心,就这样缓缓的攀上她的左臂,指尖温暖而干燥,在她蜿蜒的伤口处,悠悠打着转,小心翼翼的、却又轻巧的,烙下一簇簇微小的火苗,烧着被他触碰的每一寸肌肤,麻麻的、痒痒的,好似极舒服,又仿佛极之不舒服。
夏侯缪萦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男人微敛的侧颜,线条冷峻、下颌弧度美好,两个人离得如此之近,四目相对、呼吸交缠,他深邃的眼眸,浮着她的身影,像是如此认真的将她印在瞳底最深处,温柔的、怜惜的,但是,却如此的经不起追究……面前的男人,有着太多的面目,就像是戴了无数做工精良的面具一般,可以根据需要,随时变幻,而此刻,他上演的可是情深款款的丈夫的角色?
真假,不是吗?
夏侯缪萦在心底笑了笑。
抬眸,望向这近在咫尺的男人的眸色里,有泠泠的怒气,飘飘荡荡的散开,就像是任何一个受了委屈、正在闹着别扭的妻子一般,带些抱怨、带些懊恼的开口道:
“疼与不疼,王爷何不自己试下,看看被利刃划伤,究竟是怎样一种感觉?”
脆生生活泼泼的嗓音,像是最辛辣的烈酒一般,铺洒在满室的静谧之中,掀起的暗涌如潮,荡漾进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到最后都汇成同一个念头……她竟然敢用这样的语气,跟那个传闻之中有着雷霆手段的煊王爷说话?难道不怕死吗?已经有人在心底,暗暗幸灾乐祸起来;当然,亦有人,不免为这无知无畏的女子担心着……各有各的思量,更多的是看好戏的等待……气氛诡谲的安静,像是绷紧的弦,蓄势待发。
不消细看,夏侯缪萦亦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何等的颜色。只是,那些想要看她如何出丑的人,怕是要失望了……挑高如画眼眉,夏侯缪萦定定的瞪着面前的男人,仿佛此刻世间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惹怒他一般。
而赫连煊显然并没有让她失望,如着了上等漆烟墨的瞳色,有波光潋滟,盈盈的笼罩住她,眸底情绪,高深莫测,一张薄削的唇瓣,却是缓缓扯开抹宠溺的弧度,就像是任何好脾气的丈夫,面对他疼爱的小妻子,所做的一切妥协一样:
“还在生本王的气吗?”
低沉而性感的嗓音,犹如爱侣之间,不足为外人道也的轻喃私语,将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裹上这样的甜蜜糖衣,散着丝丝蛊惑人心的气息:
“下一次,就算是要跟本王赌气,但不允许再这样伤害自己了,知道吗?”
夏侯缪萦能够清晰的听到,随着男人这句话的出口,周遭有丝丝的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在那些等着瞧热闹的人群心底响起,想必各人此刻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