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掀开帘子,看着外面夜晚的街道,人人的手中提着灯笼,再加上银盘一般的满月,将原本昏暗的街道照得透亮,虽然拥挤难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意。
几个姑娘穿着盛装,提着小小的灯笼挤在一起,偷眼望着车旁俊俏的方延煜,交头接耳痴痴地笑着,羞红的脸蛋在月色下都看得出来。
一个穿着水红半臂,娇小可人的姑娘,在旁边闺友的推攘下大着胆子,朝着方延煜走过来,对着身边的赵明亮小声说了句什么。
街上的人多又喧嚣,桃花在车上根本就听不清楚,正急得抓耳挠腮,原来赵明亮也没有听清,大声地问:“什么?”
那姑娘咬了咬下唇,下定了决心般大声地说道:“我看你是辛道的伙计,听说你家的月饼甚好,有得卖吗?我……我还不曾定亲!”
两个同伴见她真的说出了口,推搡着笑成了一团,赵明亮吃惊地愣住了,结结巴巴地:“没……没有,卖没了……”
那姑娘虽窘得满面通红,两只手紧紧地拧着裙摆,却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方延煜。
桃花看看自家马车上巨大的“辛”字恍然大悟。
婚嫁大事,必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而大宋近几年随着风气开化,却掀起了在婚恋更加自由的趋势,不少的年轻姑娘、小伙子都选择自己相中的对象,尤其是在节日的时候,更是表达心意的好机会,甚至出现过“男自负女而归,不烦父母媒妁引也。”的奇闻。
前一阵子,县衙周主簿的女儿带着丫鬟去买糖水,偶遇一年轻英俊的男子,两人四目相对,一见钟情。借着买糖水的机会,那周家娘子说:“店家,来两碗糖水,我是不曾嫁的女孩儿。”
那男子本是外县的考生。来平陵参加州试,在这一简陋的糖水摊位偶遇一妙龄佳人,心动不已,见那女孩儿主动示好,便也走上前去,买了一碗糖水说:“我不曾娶浑家。”
二人因这甜蜜的糖水相识,相试,暗约私期。一个月后,那男子州试及第,便托了媒人去周家提亲。二人如今已经成婚,男才女貌,举案齐眉,这样甜蜜浪漫的故事,一时间在平陵传为了佳话。让不少的年轻女孩儿心生向往。
桃花正津津有味儿地看着,一回头,发现程还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到了窗边,掀起了另外一角看着。
方延煜看看紧张得快要背过气去的姑娘,想了想说道:“对不起,在下尚无娶妻的想法,望见谅。”
姑娘脸上的血色渐渐褪下。眼中噙着泪花,勉强地一笑:“是吗,月饼已经售完了啊。”向着方延煜轻轻一福,转身消失在了人潮中,剩下的两个姑娘匆忙地上去。
方延煜看着她跑远的方向,看了片刻。转身又追上了车子,继续往前走去。
车里面,程还招放下了布帘,轻哼一声:“如今的小姑娘,真是不知检点。”
桃花笑道:“我倒是觉得那个姑娘直率可爱。只是才子佳人的话本儿看得多了些,没有想到,这自择良人,总也要两情相悦才好。况且人家只是试上一试,见哥哥无意,便从容离开,哪里算得上是不知检点。”
“桃花妹妹这话说得,看来三婶子以后可有得操心了。”程还招听出桃花话里有话,也不甘示弱。
“我还小呢,娘亲总说要多留我几年,哪里比得上还招姐,现在正是关键的年岁,大姑可得抓点儿紧才行。”
“怎么,着急赶我走了?”程还招脸上挂不住,有些恼了。
“当然不是,只是担心,还招姐这个时候住在我家,怕耽搁了你的好事呢。”桃花无所谓地笑笑。
程还招有些闷闷地不再说话,桃花便和花薇儿花舞儿两人聊天,不一会儿,车便停了下来,前面传来林正的声音:“到河边儿了。”
蜿蜒绵长的玉水河便挤满了人群,方延煜和林正。赵明亮他们三个人护着桃花她们几个姑娘往前走,人人手中都捧着灯火,熙熙攘攘地,难以前行。
人流中,花薇儿花舞儿两个人紧紧地贴在桃花的两侧,桃花头一次发现,看起来娴静秀气的花薇儿的力气也是不小,虽然有些缓慢,却也渐渐地走向了河边。
另外一头,程还招随着人流一点儿一点儿地朝着方延煜的身边挪过去,桃花和他们眼看着就要走散,桃花赶紧让花薇儿过去看着点儿程还招,省得因为放灯再生出什么事端。
终于来到了河边,桃花轻轻将手中的羊皮小灯放入水中,璀璨晶莹的玉水河如同一条玉带一般蜿蜒地流向天际,承载着无数如豆的小灯,灯火辉煌,真的仿佛是天上的银河下落一般。
彩纸做帆的木板小船、竹篾编的小元宝、月圆灯、平安灯、延寿灯、最平凡的羊皮灯
……五花八门的河灯,承载着繁复多样的愿望,年轻的姑娘双手合十暗许心愿,骄傲的少年大声地说出,甚是有趣。
忽然,桃花瞧见一个与众不同的河灯缓缓飘向远处。
足有两肘高的莲花灯,木质的底座雕成了荷叶的样子,漆着青漆,上面数十片绢制的花瓣从根部的桃红色到叶尖渐渐地变成粉红,莲心一朵翠绿的莲蓬,上面插了九根香烛,像是在小舢板群中间的游轮一般,照亮了周围的水域。
桃花循着莲花灯放出的方向望去,只见欧安易正和几个熟悉的面孔站在水边,瞧见了桃花,一拱手,薄薄的唇勾起一个笑容,引得站在桃花身边的一个陌生姑娘小小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