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昭十年正月二十五日,我离了我曾以为能在那里度过我一生的燕王府,带着入养宫时,崔宁修赏赐给我的丫鬟碧春,踏上了去漠北匈奴的漫漫征途。
广安城中雨雪不止,辇车出了京城便如蜗牛似的行得极缓慢而吃力。好在车中备了炭盆,碧春陪着我一路颠簸而去。我心境苍凉如旷野里的颓败枯草。碧春盈盈望着我,只一路为我拢衣添炭,由着我痴呆迷惘。
燕王府中。
我前脚刚走,身后,王雁桃便将紫月和素兮等人带到了宁馨堂上。王雁桃厉声厉色地道:“婉王妃走了,你们今后各自安守本分,好好度日便罢了。王爷回府一旦问及她,你们谁也不准说出休书一事,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着,向着紫月走近一步道:“月王妃不想看见婉王妃的兄长一家遭难罢,还有兰兰,你也不希望他如此幼小便下去陪他那早逝的娘亲罢。”
紫月还未从她狠戾的话语中醒神过来,又听到她向着素兮道:“你就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有数。若是王爷知道婉王妃是被一纸休书逼去了匈奴的话,你也别怪我心狠手辣。还有你的那个情郎许公子,他不是很爱你么?我会让他家破人亡,不得好死。”
素兮怔怔,遂即大怒,也发狠道:“我知道王爷不可能再喜欢我,我对不起长姐。就是死了,也是死有余辜。只是那许公子,夫人何必殃及无辜。”
紫月也缓过神来。道:“姐姐前脚刚走,夫人便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能和王爷说休书的事情?”
王雁桃和孟雅宜相视一眼,孟雅宜上前道:“休书是王爷写了放在案台上的,王爷并没有让夫人交给她,但夫人知道王爷是这个意思,便替王爷做了主。该走的也走了。眼看着,匈奴的十万兵马一到。王爷的大业可成,今后我们一起享受荣华富贵便罢。”
紫月心中一转,便明白了她们的用意。原来,这一切又皆是王雁桃和孟雅宜的计策。她们如此费尽心神要将我逼去匈奴。为的不就是那十万兵马与王爷的大业得成么。孟雅宜说得明白,今后可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紫月冷冷一笑,道:“为着荣华富贵便可以将姐姐逼去茫茫漠北匈奴么?休书并不是王爷的意思,对不对?王爷并没有说让姐姐去匈奴,对不对?”
王雁桃上前,逼视紫月道:“难道月王妃看不出来么?休书不就是王爷亲笔所写的?婉王妃之前日日与王爷在一起写字读书,不是王爷的笔迹怎能逃得过婉王妃的眼睛。二夫人说了,休了婉王妃送去匈奴皆是王爷的意思,只不过是我替王爷做了一回主罢了。毕竟王爷与她曾经好过。不忍当面说出这些。”
紫月与素兮,还有念奴顿时泄下气来。紫月也知悉萧煦的笔迹,休书千真万确是萧煦亲笔手书。他既能亲笔写下休书。想必便是这个意思了。只是,如王雁桃所说,他不忍当面说出口而已。紫月心中悲凉,既是能冷了心,绝了情,为何不干脆自己拿了休书前来呢。假惺惺地让王雁桃在我们面前张扬跋扈一翻,便是不忍么?
紫月愤然。转身拉着素兮与念奴出了宁馨堂。
素兮尤有不甘,愤道:“休书定是有鬼,否则,她们何至于要逼迫我们不在王爷面前提及。”
紫月幽幽道:“休书确是他的亲笔手书,你长姐熟识他的字迹。或许正如她们所说,他是不忍亲自拿来,王雁桃便自作主张拿了来。她们或许也只是怕他事后责罚,才不让我们再提及罢。只是,想想,他既能写下那样的话语,拿不拿来又有何不同。姐姐或许也是这样想的,因此,才毅然决然地离去了。”
念奴回想那日她在门边听见的话语,那日他气冲冲而去,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便是,“别逼本王真的休了你!”
念奴回思道:“奴婢之前听见秀与王爷吵架,王爷说了别逼他休了秀的话。想必,那时,王爷便想休了秀了。”说着,眼泪又一串一串地流了下来。
紫月几人又围在一起伤心难过了一翻,紫月与素兮回了各自的住处,念奴仍只守在我的婉园里,等着萧煦回来也就罢了。
十日后,雨雪终于止住不下了,天空里难得现出一丝明媚光亮。萧煦打马向着广安城而回,离开京中近半月,他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我与我的婉园。他想着自己离京前两日在婉园里的争闹,心中更是急切起来。他知道,争闹归争闹,自己的心思始终不曾改变丝毫。此番借兵,匈奴单于将我作为唯一条件,不管这是不是萧灏从中撺掇的,他都不会答应。半个月来,平原城里的部署精密而妥当,他想,滇南大兵要一举北上,必要经过平原,只要平原不破,他们要剿灭北地将士也不是轻而易举所能成的。
萧煦一路想着,眼看着王府大门便在眼前。校子已抄近路回府禀告了王雁桃等人。此时,王府大门前,王雁桃带着孟雅宜等人已迎了出来。
萧煦下马,扬眸望去,乌压压的一众人里,紫月素兮和念奴并几个丫头站在最末尾,只是,其中却唯独没有我的影子。
萧煦神色一痛,垂首走进府门。他暗忖,真是个能记仇的,分别已近半月,却还是记着当日的吵闹,始终不肯出来迎我么?
王雁桃急急上前,轻轻挽过萧煦,有意无意地将他带着往宁馨堂而去。萧煦本一心只想往婉园而去,但转瞬一想,又生生忍住了,只加快脚下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