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巨响将她惊醒,她从睡梦中自动坐起身来,警惕地打量着房间和窗外的四处,但除了反映在墙壁上的月光以及憧憧摇曳的树影之外,没有别的动静在破虚旧老的房间里回荡。
轰轰的响声还在延续,似乎从大地的深处传来。声音仿佛很近,其实很远;天花板也微微颤抖,好似从大地中心传来的咆哮,不断在这周围回响荡漾。僵硬片刻,她屏住呼吸,安静地聆听片刻,终于鼓起勇气在黑暗中起身摸索到摆在床边的蜡烛,点燃了微弱的火光,轻轻地往声响的来源走去。
房间的门宽而高,昔日门上精美华丽的雕刻仍然清晰可见,但现在却被灰尘覆盖,并且带着焰火熏出的黑印,无论她怎么用力清洗,都无法把那些痕迹消除,只能任凭那些美丽精致的图画与文字随着岁月的飞逝而逐渐斑驳褪色。
她全身抵在门上用力推开,石门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悠长而缓慢的吱嘎声,似是一具躺在静寂黑夜中的巨人发出痛苦又压抑的呻/吟。声响在巨大的城堡里一波一波的传了出去,回响在凌乱破碎的大厅里,回响在被烧焦摧毁的藏里,回响在已被粉碎的双镜走廊里,回响在无花无草只剩一堆废墟的庭院里……如从海底深处传出的声音,一bō_bō的直至海面,抵达时却已涟漪无痕。
她端着一小撮蜡烛,安静而小心翼翼的走下曲折螺旋的白色楼梯,穿过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脚底染上了一路的灰尘,在角落里蔓延生长的棘刺与杂草刺疼了皮肤,若是以前的话,那白嫩柔凝的手指与小腿可能已经流血了,但现在却只是微微的痒痛,似是轻风吹过而毫无感觉。
通往庭院的白色走廊仍然有破残的垂帘飘动着,在夏夜里忽上忽下,如幽灵一样不沾地的飘动摇曳。她走到这里,缓缓地慢下了脚步,以前曾急冲冲地跑过这个地方,然后脚底便被地上的利石碎片扎得不忍目睹,从脚趾到小腿上全都是血,好几天都得忍痛走路。后来霍特学士把它们全都扫了,接近百年的老人弯着枯槁微曲的背脊,用苍老松弛的双手轻轻地扫着地上的玻璃,眼神和昔日在父王身旁帮他阅读信件与分析国家大事一样专注认真,只是深瞳里多了一层风霜苍凉。
小时候这里是全城堡里她最喜欢的地方;这长长的、宽敞明亮的、垂挂着白色纱帘的走廊。
她经常和兄弟姐妹们在这里玩耍,年长的罗德背着她,二弟礼克背着小弟雨果从走廊的另一端跑来,她在大哥的背上挥动着木头制造的剑,双方犹如骑士竞赛似的逐渐逼近,木剑相撞的声音、欢笑声、以及小妹伊利蒂亚胆小的惊呼声和纱帘飘荡在一起,空气里的阳光流泻而下,旁边的石柱上挂着盛满白玫瑰的篮子,传来浓郁的香味。
那是不是一千年之前的事情了?
她眨着眼睛想到,谨慎地借着微弱的光芒看清前面的台阶,慢慢地向前摸索着走。
他们都已经不在了。
罗德的尸体是被抛在父王与母后面前的,被丢在豪华的大厅中,和仍然在喧闹大笑的贵宾前。那时音乐都还未曾停顿,宴会仍然沉浸在欢乐的醉意里,宴席上的食物还弥漫着浓稠的香味,烤肉、红酒、蜂蜜、牛奶、奶油,但兄长尸体上的血腥味一下子就充满了整个大厅,一切声音嘎然停止。罗德全身上下插满了箭矢,被刺得和刺猬一样,脸上的左颊被削去了一大半,完全不见昔日的英俊。
那时,她惊呆地一动不动,只能愣愣的站在母后的身边,听到母亲的喉咙发出连连续续而难听刺锐的尖叫声,然后有个穿着盔甲的人忽然出现在面前,一剑刺进了母后的喉咙,红色的热血飞溅到自己的脸上,刺红了眼睛,转头时,父王的头颅已经落了下来,滚落在地上,银白色的发鬓上沾满了灰。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地毯那么的脏,侍女们竟然没有清洗干净。
那人的剑向她挥来,她下意识的向旁边一闪,有侍卫扑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血飞溅了一地,她没反应过来,身旁的侍女死命的又拉又拖着她转身逃走。她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种不属于自己、甚至不属于人类的声音,嘶哑而狂痛。
再后来,尖叫声,脚步声,火光照亮了半个天空,二弟礼克嘶喊着聚集士兵,岂料,大半的侍卫们纷纷倒戈,挥剑而逼上昔日的主人。礼克才十五岁。才十五岁。那是当时她跌跌撞撞地奔向房间时唯一的念头。
夏风吹来,她闭了闭眼睛,让那些回忆消失,然后穿过白色走廊,跨过昔日用来练剑的空地,来到了城堡的西北处,见到一堵刚刚倒塌下来的围墙。
声响是从这里传来的。
她静静地看着刚刚才形成的废墟,空气里还有被掀起的灰尘烟雾,月光染着城堡的轮廓,为它披上了银白的薄纱。黎昂山谷的白玫瑰。人们曾经这样称赞这座城堡。然而,现在只是一座静伏于山谷之间的巨大空壳。就连山下的狮心城也已经空荡无声,仿佛鬼镇。
他们的王国、他们的城堡、他们的荣耀与骄傲,甚至他们的人民,都已经不在了。
她弯下身把蜡烛放在地下,提起裙子,坐在了一块大石上。
中庭院后的西墙终于倒塌下来了。
她听霍特学士说,那天礼克率领着仅剩的对兰卡斯特家族誓死的骑士,死守了最后这一小块地。敌人们用火用石头用木桩撞着这堵墙,但它丝毫不动,顽固的、英勇的、坚定的、挺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