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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戎的大王堪布已经四十五岁了,这个年纪在胡戎已经不算小了,算是迈入了高寿的范畴,严酷的环境、落后的医疗都给这个时代蒙上了短暂的色彩。
即使这位英明的君主十分受到子民的爱戴,也并不意味着神会保佑他依旧年轻力壮,依旧神采奕奕,依旧英俊如昔。
“你在等他们来。”堪布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苍老了,常年的君王生涯也让他的声音笼罩上了一层威严与距离感。
正在梳妆的临沂公主,如今的胡戎大妃陈媛轻轻垂下眼帘,放下了手中精致的玉梳,开口道:“四哥派了八弟前来胡戎,不论我是大梁的公主还是胡戎的大妃,都应该仔细准备,以迎接来使。”
堪布英俊的面庞因为时间的流逝已经变得苍老,但是他的眼睛依旧充满了智慧和魅力,声音平淡:“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大梁的公主和胡戎的大妃,并不一样。”
临沂慢慢站起身,神色平静,面对着堪布王,微微抿了抿唇,开口道:“大王,您老了。”
堪布王抽动了一下脸颊,但是没有说话。
临沂接着道:“所以,您变得懦弱了。”
堪布王猛地抓住了陈媛的手腕,眸色深沉,声音中蕴含着风雨欲来的压抑:“所以,你要走了是么?”
不错,这两个人如今的冷战和矛盾,都不过是因为四皇子佑安王的继位。
临沂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继承了大梁皇帝的位置,下得第一道旨意是再度加封元烈皇后,不,如今应该叫贤烈太后了。而第二道旨意就是让远嫁胡戎的临沂公主回京奔丧。
堪布王理所当然地拒绝了,原因很简单,从消息传到胡戎,然后临沂再从胡戎赶去上京,别说奔丧了,能赶上周年就不错了!
堪布王很清楚,这位新任的大梁皇帝是想要将自己的妹妹召回上京,或者说,变相毁掉这段在之前用来联合胡戎的和亲,毕竟,北蒙早就被打残,余部也不得不向西边迁徙远走,胡戎的价值已经无限小了。
作为新帝唯一的同胞姊妹,临沂公主的回京似乎也成为了必然,因为此次皇帝甚至派来了他的亲弟弟,曾经在战场上崭露头角,人称冷面阎王的八殿下。
临沂直视着堪布王,眼圈微微有了些水汽,声音倔强:“我还记得我刚刚嫁给大王的时候,大王势在必得地对我说,一定会得到我的心。如今,大王还这么自信么?”
堪布王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她嫁来的情形好像是在昨天,那一幕一幕在他的记忆中依旧清晰可见。
可是,时间终究不给人任何投机取巧的空隙,岁月毫不留情地在每个人身上都留下了痕迹,他如今已经苍老不已,在这个人均寿命短暂的时代,他还能活多久?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这位尊贵的公主殿下,依旧鲜活年轻,二十八岁对一个女人来说也已经不小了,可是对她来说,除了更加美丽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这样的女子,他能够将她留下么?
临沂的眼睛黑亮,她一步一步地靠近堪布王,堪布王被她的气势所摄,竟放开了她的手腕,一步一步地向后退。
“看来,大王是失去了信心。手握着十年的夫妻情分,膝下生养着二子一女,您依旧没办法握住我,不是么?”
堪布王不想再看临沂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转过身,肃声道:“想要离开胡戎,那是不可能的,即使是死,你也会葬在这片土地上,作为我的妻子,受供香火。”
堪布王说罢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第二日。
当大梁的使团来到了胡戎之后,收到了很热烈的欢迎,不论如何,大梁和胡戎已经交好十多年了,无论是梁人还是胡人对彼此都很有好感,而且临沂公主也嫁给了胡戎的大王,两国现在正是最友好的时候呢。
大梁使团领队的正是如日中天的庄贤亲王,大梁皇帝的胞弟,在战场上声名赫赫的冷面阎王。
庄贤亲王并未跟随使团前去拜见堪布王,而是直接来到了王帐,等待他十年未曾相见的姐姐。
“小八……”一声熟悉的呼唤,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庄贤亲王一转身,看到的便是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熟悉却也陌生。
“姐……”凶名赫赫,让朝野畏惧而且非议众多的男人,此时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弟弟,那双眼睛透露出来的情绪中,除了激动和喜悦,还有掩藏的很深的畏惧和恐慌。
姐姐在胡戎十年了,十年了,她过得好么?她黑了,也瘦了,还老了,她这么多年没能见到亲人,她悲伤么,她痛苦么,她怨恨过谁么?
可是再多的愧疚,再多的顾虑,最后都化作了疯狂的奔跑:“姐!”
他宽阔的臂膀将眼前的这个小女人猛地拥在怀中,他的怀抱很炙热,也很坚实,那双筋骨强健的手臂紧紧地环住了他的珍宝。
“姐,姐,姐……”他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这个简单的称呼,就像他这十年中日日夜夜的思念中那样。
临沂的眼角的泪也慢慢流淌了下来,她还记得她印象中的小八,那是个任性又无法无天的孩子,虽然调皮好动,但是其实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可是如今也是声名远播的将军王了。
要经过多少的磨难和苦痛,才能让当年的少年成长为现在的模样?
她宁愿她的弟弟不出息,不懂事,也不愿看他今日的风光与坚强。
“小八,姐姐在,姐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