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年龄小,言语间比起后妃少了几分顾忌,话到兴头上还比手画脚,对朱由校钦佩的情绪溢于言表,朱由校也很是受用,不时发出一阵阵大笑。
时间过得很快,朱由校捂嘴打了个呵欠,挥手道:“朕就依着这个样子将剩下的七仙都做出来,朕疲了,先回乾清宫。”
张嫣了解朱由校的脾性,早已料到他不会留宿,如常地行礼恭送皇上。然而朱由校的腿还没迈过门槛,忽的收了回来,回过身,指着如晴,说道:“皇后可否把这个小丫头送予朕。”
房内静了一瞬,如晴受宠若惊,当即跪下,用殷切期待的目光看着张嫣。张嫣沉吟了一瞬,笑嗔道:“臣妾舍不得将如晴让出去呢!”
坤宁宫的宫人全都大吃一惊,惊于皇后居然直接拒绝了皇上的要求,但接下来她们看到了更加难以置信的一幕——皇上摸了摸脑袋,有些无奈道:“罢。”说完转身离去,留下一屋子目瞪口呆的宫人。
待朱由校的声音消失于夜色后,张嫣出言打断众人的惊讶,“本宫也疲了。”
语竹醒神,吩咐下人道:“散了吧,回去做自己的事。”
下人们应了后纷纷退了出去,偌大的明间里顿时就空了,只余下三人,如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跪在原地,她小声却倔强地问:“娘娘可否给奴婢一个理由?”
语竹怒道:“如晴,你妖媚惑上,还有什么脸子来问娘娘要理由?”
如晴不理会语竹,只是看着张嫣。
张嫣默然回视她,她不是不清楚,如晴这个性子确是很对朱由校的胃口。张嫣更清楚,眼下为着王宛儿的死,六宫人心惶惶,谁也不愿再先出头去侍寝,有个如晴在朱由校身边,即便只是个玩伴,也确能压制魏忠贤和客印月。
可终究顾忌着一事,于是缓缓道:“你知道的,皇上好男风。”
“奴婢也知道是皇上亲自开了口跟娘娘要奴婢。”
“不过是玩物而已。”
“玩物又何妨?皇上喜欢的玩物,与皇上冷落的妃子,奴婢更宁愿当前者。”
语竹斥道:“放肆,你……”张嫣伸手制止了她的话头,轻叹了口气,命语竹先退下。
语竹带着满面不解退了下去,如晴也同样对张嫣的做法摸不着头脑。
张嫣靠近如晴,让她起来,在她耳边一字一句清晰道:“本宫知你本是万历年间罪臣之女,八岁时因家父获罪而被迫入宫中当奴婢。”
如晴身子猛地一颤,却听张嫣不疾不徐接着道:“可正因为如此,本宫才不愿放你去皇上身旁。你的父亲是‘妖书案’中蒙冤获罪的替罪羊,他的家眷被没为宫婢本已是冤枉,本宫不愿看着你家一脉在你这里绝了后。”
如晴沉默了片刻,真心实意地说:“奴婢不懂。”
“皇上未临幸任何妃嫔,你此刻去皇上身边,何等招眼?即便你不在意那些女人们的怨气,可你是从坤宁宫出去的,奉圣夫人又岂会放过你?王宛儿的下场,你的好姐妹丝梅的下场,你忘了吗?”张嫣问道。
如晴的眼眶红了,极力忍着,看起来十足委屈。张嫣并未给予同情,接着说道:“如若你得了宠爱,奉圣夫人是不敢动你。可你懂不懂什么是‘伴君如伴虎’?咱们圣上脾气好,但你若一个不当心惹他不痛快了,他只需一句话就可以夺取你的性命,跟捻死蚂蚁一样稀松平常。若真要计较起来,本宫可以治你两次大不敬之罪,当下就可以着人拖你出去乱棍打死。不过念着你年龄尚小,又因含冤的父亲才入宫为奴,一而再地放过你。你认为皇上会顾念这些吗?”
听完张嫣最后的问话,如晴睁大了双眼,她发觉自己给不出肯定的答案。
张嫣柔顺一抚如晴肩头,直视她迷茫的眼眸,“你已生异心,坤宁宫留不得你了,明日一早语竹会传本宫口谕,将你遣回司礼监。”
说罢,张嫣便离开了明间,留下呆立在原地的如晴。
语竹吹熄烛火,黑暗涌来,张嫣又一次不可抗拒地想起了那个夜晚。
过了那么多日,起初对这件事的震惊与伤心慢慢淡了下去,理智与冷静逐渐恢复,张嫣随之发觉燕由身上有一些奇怪的、前后矛盾的细节。
堆绣山的第一次相逢,燕由尚且不知道偷听的人是自己,他却选择了不向魏忠贤揭穿,可见他并未变得心狠无情。况且他先看清自己的脸后,他表现出来的情绪……燕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毫不在乎么?
张嫣越想越觉不对劲,她努力回忆第二次相见的时燕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
他若是真变了,真淡忘了回忆,那晚他明明有许多种法子可以避过自己,却偏偏叫自己出来,同自己说了那么多话,任自己扯着他的袖子。
当局者迷,面对如此在意的人,张嫣不知这些想法是否只是自己的奢求。
思来想去,除了让脑子乱成一团外,没有其他任何结果。还是见面亲自问清楚的好。
但面对燕由,张嫣失去了往常的勇气,再者,不管实情怎么样,宛儿的死他终要担一份责任。张嫣在床上翻了个身,幽幽叹了一口气,见与不见,还是过些时日再说吧。
一早起身洗漱过后,语竹给张嫣略带乌青的眼圈多补了些粉,才勉强遮住了疲意。语竹去换茶水,一开门却小声叫了出来。张嫣闻声回头看去。
如晴跪在暖阁门前,坚决道:“奴婢想明白了,宁可失败后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