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皖观察着何七七的神色,知道她已然被这一幕吓得不轻,行过不义之事的人心中都有魔,一旦被揪出了心魔人很快就会崩溃失常,这是她在剪秋院中修得最好的一门功课,用心魔杀人远比刀剑杀人更要彻底且不留痕迹,如今何七七的心魔已现,不管曾颖想不想要她的性命,她都是难以再活下去,即便勉强活着,恐怕也要疯癫一生。
何必呢,慕皖看着伏在她脚边嘶声痛哭的何七七,声音不带一丝波澜道:“姐妹一场,你做到如此份上真让我寒心,明日亥时到我院中去将我的玉佩亲自放在我手中,这一世冤孽如此,你要亲自与我叩头谢罪,否则我必不会轻易放过你。”言罢在她抬头之前便退回阴影处,用忍术重新将自己隐回黑暗中。
第二日慕皖装成的神婆在桌上打瞌睡时,何七七的人又找上门来,她理了理衣服躬身上了马车,走进院门时见到何七七,只觉得她比昨日见到的要老上好几岁。
何七七将昨晚见鬼的事说与她听,慕皖垂眸静默片刻对她道:“她说什么你便做什么就是,既是心中有怨气,不化出这口气来她必定是不罢休的,昨夜她是穿白衣而来,倘若哪日她着红衣而至,你便要与她偿命了。”
何七七脸上浮出恐惧神色,挪揄道:“先生的意思是要让我去走这一趟?”
慕皖点头,从袖中取了一只符给她,“去之前将这个烧成灰用水送服,会保佑你不被邪灵缠身。此番记得要将该说的话都说清楚,毕竟她死了你还要活着,对一个死人也不必再藏着掖着什么秘密,倘若说不出口。你便将想要说得写下来,亲自在她面前烧给她看,你若心诚。她必定也不愿意为难你的,譬如昨日她不是没将你如何吗。”
何七七迟疑了一下。点头称是。
小昱容郡主周岁之后边关一直战事紧急,虽然此番不用兴师动众的出兵一战,但世子还是在王宫中与父君探讨了几日的军国大事并对可能的战事做了新的部署,等他再回到府中时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
在他不在的这几日里发生了许多事,路过花园时几个下人正七嘴八舌的议论说世子妃娘娘死了,萧尹乍听大吃一惊,忙叫来他们问话。几个人口径都不是很一致,有的说是死了,有的说是还有气息像是在昏睡,总之是不大康乐的。
萧尹匆匆折路从花园去了曾颖的院子。路过那扇曾经被曾颖亲手锁住的通连大门时他脚下一滞:当初锁住路的那把锁早已经锈掉了,但他知道那把锁已经锁在了她心里,恐怕是再也不准许他踏足。
曾颖静静的躺在床上,面容恬静安详,仿佛这里不是她的卧房。而是她要长眠的棺椁,她在火中毁掉的左臂无力的垂在身侧,右手放在小腹之上,胸腔没有一丝起伏,萧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在她鼻下。手指的热度散去直到冰凉,才试出了她还有一丝微弱气息。
“曾颖,你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这样静默的躺着真的不像你。”他将她微凉的右手攥在手心里,因为许多年都没做过这个动作,在触到她手心时他瑟缩了一下,而后缓缓将她的手翻过来,看清了她手心上纵横交错的伤痕,又将她遮住手背的袖子向上挽起,露出了皓腕上几道丑陋的疤痕。
他抚着那些不知名的伤痕,突然不知道为何心里会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之感,哑声对她道:“当初你搬到这里前,曾对我说过一生一世对我只有恨,如今一生还长,倘若你死了,又要如何来恨我……颖儿,活下来,即便恨我,你也要活下来……”
慕皖透过画后的一个小洞听着隔壁房间中他的低声诉求,心情顿时变得很复杂又恨不能理解。原本她以为这一切不过是单纯的背叛与被背叛,却不想还会有这些曲折离奇的感情掺杂在里面。萧尹的伤心不假,慕皖很想问问他:既然还能为她心伤,为何当初会为了另一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她。然而她的本职是要成为一个杀手,不是一个听众或是传播世间情爱悲欢的话本作者,曾颖出钱为自己买一个名正言顺的死亡,看完了这场风月故事,她要做得也只能是名正言顺的结束她的生命。
慕皖悄悄地放下画轴,像一个普通的婢女一般游走在院子中,穿越大门走上回廊很快便在半月门口消失不见。
从世子书房到曾颖的院子,疾步走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赶得巧正能赶上精华之处,即便不巧也总能捞到些东西可看的。慕皖穿着婢女的服饰,心里算着时间差不多,便敲上了萧尹书房的门。
她敲得又急又乱,大半夜的听着很是扰人心,此时侍候读书的下人已经都去睡下了,萧尹便亲自来给她开了门,蹙眉问道:“怎么了?”
慕皖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像是刚刚从哪里跑来喘着粗气断断续续道:“殿……殿下,侧妃娘娘她,她刚刚突然跑到世子妃娘娘那里去闹上了,说是要送什么魂,奴婢看娘娘的神色不对像是中了什么邪,就赶紧来找殿下了。”
萧尹一听面色一变,将慕皖往一侧一推忙闪身跑出书房,慕皖被他大力推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等她爬起来时已经不见了萧尹的影子。
毕竟是有些功夫的人,萧尹的步子比起慕皖要快上许多,等她几乎跑断了半条命才到了曾颖的院中时,素日沉静听不见个人声的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可惜这里偏僻又少有奴仆,连个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