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陡然之间阴沉下来。
方才还晴空万里的苏杭,突然之间,自苍茫水面之上,氤氲起一大片浅灰色的雾泽,天色将昏不昏,雨水欲落不落。
街边上的行人还在来来回回的走着,也许不管什么年代,不管发生什么,故事之外也总有一些路人,充当着漠不关心的看客,徐徐走过,生生地点缀了故事里的风景……
绸缎庄的李逵也还在盘算着,卖荷花的张大姑也仍在喟叹着,周宅子里的碧落也还是掂量着手里沉甸甸的金子砸吧着小嘴轻笑着……
可是,故事的中心,却已经天翻地覆了……
……
许久,梁灼脑海里出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青色,那样浩浩渺渺一望无际的青,让梁灼忍不住想起一句古诗来,“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是的,就是这句。
梁灼的眼皮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倏然而然地沉进了那一大片冰凉潮湿的青色之中——
周安安的船刚靠了岸,许是心中惶惑六神无主的缘故,平平的一叶轻舟竟然在七湖之上来来回回的荡了两三个时辰,周安安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差不多要囚在这湖面之上了。她轻轻地搁置起桨,依着湖畔的老树下绑了舟绳,就扶着树枝袅袅踏上了岸来。
大概是在七湖中晃荡久了,周安安站在树底下看着湖面上萦萦绕绕的雾气,天色已晚,将哭不哭。她站在那,独自看着,不知不觉看湿了眼。
周安安藕荷色的衣衫在风里被吹成了一朵硕大无比的花束,遗世独立的像是一朵刚刚从湖里走上来的七月半的残荷。卿柏航手中的剑正对着心肺处,“嗤——”一声,冰凉的铁器没入身体的一霎那,除了疼痛,卿柏航还感觉到一丝丝的清凉,“啊……”他微微呻吟着,唇边浮起一抹冷笑,手中紧紧攥着那枚青铜吊坠,阴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风泊画呀风泊画,就算是让我去死,我也绝不会欠你什么的。他这样想着,突然贪恋起这把剑被它主人曾用手握过时的温度,不由得手上使了劲,让剑在胸腔中又前进了一分——
血色鲜艳,如花绽放。手中的剑“啪”一声极其无力地掉在了地上。
他脸色苍白,咬着牙,起身去抓手中的剑,仿佛非得要那把剑刺穿了他的身体,才感到快活!他的手指费力地动了动,却再也没有一分力气,他长叹一声,心中懊恼,胸腔剧烈的起伏震得他身上的伤口又严重了一些,便终于忍不住龇牙咧嘴的低吼了一声“啊——”。
周安安被这一声浑厚的嗓音给叫醒了,回过神来,扭过头一看,只见前面绿蓬蓬一片的灌木丛中,竟然躺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
“你……你是谁?”周安安一脸惊恐,双手捂着脸不由得往后退了一大步。她的背后是七湖,七湖的水很清,天也很青。
卿柏航看着眼前这个软弱无力愚笨不堪的蠢女人,无奈地苦笑了一声,想他卿柏航这一生最鄙视最嫌弃的就是女人,想不到临终之前老天爷也还要眼睁睁的令他死在一个女人的眼前!
“滚!滚开!”卿柏航强撑着朝周安安怒吼了一声,眉峰紧皱,目光邪肆,“再不走,我就……就……”卿柏航的话还没说完,就倒了下去,他感觉到周身滚烫,独独脚底是冰凉,冰凉刺骨的,他不禁想起那一年冬天,大雪纷飞的寒夜,风泊画用他自己的双脚抵着他的双脚来给他温暖,他倒在地上,耳朵边的青草咯吱咯吱轻响,他的左边的眼角不自觉地落下一滴眼泪来……
意识模糊之前,他看到一张脸,一张白嫩娇俏的瓜子脸,水灵灵的眼睛里黑眼珠子直闪直闪的,像是害怕又像是哭泣……
与千万人之中,遇见一个人,与千万年之中,与世间无涯的、孤独的河流之中,与向晚黄昏的林间和岸边,从此便再也没有什么话可说,有些事,一旦相遇,即成定局。
“原来是你……”在卿柏航倒下去的那一刻,在周安安跑上去揣着忐忑不安的心理偷偷瞄了一眼的时候,突然有一样东西不偏不倚地从卿柏航的手里面滑了出来,对,那就是青铜坠,青铜所铸的红药花!
……
梁灼感觉到头越来越痛,似乎有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噬咬着她的心,她的头昏沉沉的,脑海里的画面也越来越快,越来越混乱,像是一幅被人陡然之间撕碎了,撕成千丝万缕的再也不完整的画卷!
暴雨、
再也没有的大暴雨、雨水滂沱、豆大的雨珠接天滚地而来,来势汹涌,势如破竹……
周安安的裙裾、粉色的、杏黄色的、还有蝴蝶、君子兰、还有艳阳、还有一些蹦蹦跳跳的毛茸茸的小鸡小鸭……
湖水、衣服、冷烛……
哭声、大喊大叫声、辱骂声、尖叫声……
吟诗作对的声音……
梧桐树、做梦的大叫声、两个人紧紧拥抱的身影……
奇怪的女人,媚俗的装束、打闹声……
……
“安安,我是风泊画风泊画呀,我这一生就只爱你一个,你不是也爱我的吗?”
“周安安,你只不过是我报复风泊画的一个工具!你以为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
……
“你走,你走疯女人!我已经不爱你了,我从来也没爱过你!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我只不过是玩玩你而已!”
“要不,我按当红姑娘抬轿的价钱双倍给你如何?”
……
“我什么也没有要求过,我也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