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没见过这么强烈的夕阳,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这让顾钦辞隐隐觉得有点不安。
同样望着夕阳的,还有特别护理室里被绑住手脚的人。
但她只看了没几分钟,就被病*旁边奋力与储物柜“搏斗”的女人吸引去了注意力。纪若拙平静地望着她的小动作,一言不发。
她知道孟晚童在做什么。
正如她所说的,孟晚童身后的抽屉里装有许多应急用的医疗工具,虽然没有手术刀,但却发现了一把小巧的医用剪刀。
因为双手都被绳索困着,孟晚童只好在用嘴拉开抽屉后,又用嘴把剪刀叼了出来。她将剪刀贴着柜子的边缘,把绳子塞进双刃中央,用身体挤压着剪刀,几次都擦锋而过,还险些割伤她的手。
她前后摆弄了将近十五分钟,才在结实的绳索上划开一半厚度的口子,孟晚童歇了一会儿,喘了口气,使尽浑身的力气挣开了绳子。
孟晚童坐在地上,正巧在病*与窗户之间狭小的空间里,摄像头也很难拍摄到。而纪若拙与她沟通时说的都是d市的土语方言,字与字之间断断续续,有时会停顿五六分钟之久。就算被人听到了,也会以为她们是因为被绳子绑得太紧,而发出短暂痛苦的*。
就这样,孟晚童在不发出很大动静的情况下,将捆绑四肢的绳索统统扯开,系成一个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活扣。
纪若拙的精神仍旧不是太好,在歹徒送晚饭前的十分钟里,她一直盯着天花板,眼底有两道拉长的青灰,似是衰败之色。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生活会在三天之内发生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真的是从天堂摔进了地狱,连挣扎和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甚至,要做好赔上性命的准备。
根据这一天*的观察,绑匪们一共有两批,不超过十个人,六个小时更换一次人手。每次换班时,拿着电子钥匙的头目都会亲自过来看一眼她们是否安分、不悔的身体状况如何。
过不了多久,就是傍晚六点了。
她心里有一个破釜沉舟的念头渐渐成形,但就眼下的情形来说,成功率并不算高。
正在纪若拙犹豫不决的时候,门外的谈话却让她意外听到了她可以借的东风。
“大哥,刚才在树林里发现了可疑车辆,派了两个人去打探,到现在还没回来,对讲机也呼不到他们。”
“在什么地方?”
“就在大门外五十米左右的地方。”
“不要轻举妄动,准备好自爆措施,带着人质准备撤退。”
若拙听不太懂粤语,对于以往绑匪说的话,她也是一知半解。然而这一次,也许是对计划成功的渴望,让她真真切切地听清了门外的对话。
不到十个人,少了两个,自己至少能托住三个,孟晚童抱着孩子跑五十米……
应该不成问题!
尽管机会摆在眼前,可是做出这个决定,却一件容易的事。
最可怕的不是突如其来的死亡,而是她已经知道了死亡线的位置,再眼睁睁看着自己一点点向那条线靠近、靠近,停不下来的靠近。
她闭了闭眼,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悲怆近乎淹没了她的胸腔、揉碎了她的心。
无助和绝望像毒液蔓进四肢百骸,十指的温度冰冷如屋子里隔绝着寒风的玻璃窗。若拙无力靠在墙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她觉得有一只手正残忍地剖开她的柔体,撕扯着她的灵魂。
那疼痛里,包含着即将直面毁灭的悲伤。
孟晚童姿色平平,却是个善良的女人。最重要的是,她是顾不悔的妈妈。
不光顾钦辞需要她,小不悔更需要她。
而纪若拙呢,纪若拙又算什么?
被无情的父亲用来交易的筹码,被早逝的母亲丢在人间的小孩。寄人篱下、谄媚逢迎。
若拙想,她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在死之前遇到了一个值得她真心相待的男人。
大千世界里,总有某个人能与我们的一生严丝合缝地拼在一起。很多人有生之年里,没有遇到这个人,所以就以为,他不存在。
若拙把手中的东西握得死死地,仿佛要将它镶嵌进掌心。片刻后,颤抖着松开。
她把它扔向了孟晚童的方向,小小的物什掉在绒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孟晚童被纪若拙的举动吓得不轻,眼下是危急关头,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暴露她们想要逃走的企图。纪若拙这是干什么?
但她很快看清了地毯上的东西,是一枚精致无瑕的兰花吊坠。她诧异地抬起头,不明所以地望着纪若拙。
“带它走。”纪若拙用口型无声说。
孟晚童的眸色中泛起一丝疑惑,伸手飞速捡起面前的坠子,藏在衣服的口袋里。她不懂纪若拙此举的用意何在,有什么东西她不能自己带出去吗?还是说,她打算……
“不悔的输氧面罩可以拔掉吗?”若拙没给她反应的时间,紧跟着问道。
孟晚童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带他走。”纪若拙终于放开了一点嗓音,这时候已经无需隐瞒了,“五十米之外的树林里,有人接应。”
孟晚童好像被谁打了一闷棍,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
纪若拙看上去很疲惫,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跑出去!你一定,要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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