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刘元景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一阵急促喘息,但觉浑身发烫,额角突突生疼,看看案几上的辰钟,丑时末刻。帐外北风呼啸,巡逻士兵的脚步声井然有序,盔甲兵器的摩擦声尖锐冷冽。一切都是这般的熟悉。
他掀开厚厚的羊皮毛衾,坐起来喝水。温热清淡的茶水滋润了干涩的喉咙,也舒缓了心底隐隐的浮躁。
噩梦中的情形烙印在脑海里,分外清晰。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有何惧?可悲的是被奸人诬陷为叛国罪臣,一生戎马为国,最后只落得个满门抄斩,株连九族的下场!
一声轻叹,剑眉锁。
刘家世代为将,忠心耿耿,先帝与他祖父定国公刘经淳君臣相宜,那时刘家已经掌握了北燕四分之一的兵权。八年前,先帝驾崩,遗诏传位于五皇子。新君登位,刘家有辅助之功,按理应得新帝宠信才是,只是这些年新帝似乎一直对他颇为忌惮,未予重用。四年前,刘江两家结亲后,皇帝甚至有意收回他掌中帅印。
他何尝不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道理?
皇帝勤政,一心想独揽大权,排除异己,稳固皇位。
他刘元景却非任人拿捏的角色。他忠的是明君,求的是国泰民安,名利可弃,富贵可舍,保得一家老小安和,足矣……
这是一位少女的样貌浮现心态,尤其是那双精灵的双眼。。
意念刚起,刘元景便赶紧甩头。那个人不是已经被他压在角落的某处了吗,何必要再翻开。自嘲大敌当前,竟也被个噩梦给扰的心神不定,当真可笑。刘元景搁下茶盏,正欲躺下,隐隐闻及远处有喧闹之声,间或夹着刀枪铿锵声,便扬声问帐门外的守卫如何回事。守卫遣人过去查看,稍后回报说有新兵惊梦暴动。
大多数新兵初次上沙场。看见那种血肉横飞的场面。难免会手颤脚软。一番血战下来,死里逃生,有些呕吐抽搐完之后就没事了,胆子小的也许会出现痴呆,神智不清的状况,还有一部分被激起了骨子里的血性,精神亢奋,难以入眠。这些都是常有的事,自会有老兵将去安抚处理,因此。刘元景也没过多在意。
次日,旭日东升。沙漠里又是一片火辣辣的炎热。
早餐是干菜肉末汤与烙麦大饼。
刘元景身为统帅,吃的也不过是比普通士兵多两块肉脯。不知为何,嘴里嚼着早已吃习惯了的麦饼,心里面没来由地一阵烦闷,突然觉得肉太咸,饼又过于粗糙,有一种扔下地去。再踩上几脚的冲动……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不对劲!
即便是身处绝境,生嚼蛇鼠,他也未曾有过如此暴躁的情绪。正百思不解,帐帘起,一名士兵匆匆走进来,神色慌张,跪地一拜
——
“禀报将军,西营暴乱,李副将被人杀死了!”
刘元景猛地站起身。沉声喝道:“死了?何人所为?因何起乱?!”
“西营三千新兵互斗,李副将带人镇压,可是,可是却被那些新兵和他的亲兵一起混战,错,错杀……”
“荒唐!”
刘元景面色一沉,冷若寒铁,一手抓起那把从不离身的殷朱色鲨皮鞘长刀,大步迈出将帐:“绥远,你带上一千虎卫,随本将去西营!”
然而,人还未到西营,南营那边竟然也传来了士兵暴乱的消息。
紧接着,如同瘟疫散播一般,东营与北营也相继有大批新兵开始互相残杀。
没过多久,许多老兵也加入其中,将寒光闪闪的刀刃挥向自己的同胞,嘶吼着,刀起刀落,血雾迸溅,惨叫四起。
目及处,十万大军,将近有一半士兵陷入了混战之中。
震怒之下,刘元景越发冷静。
这次出征,他只带了一万刘家军,数目不多,但个个皆是军中的精锐,眼前的混乱局面,也只有这些铁血将士亲自出手镇压,方能平息。
令箭出,中营众将领命,各自率队奔往四营。
随后,医官被唤入中营,刘元景问:“士卒暴动,是否与饮食有关?”
两位医官对看一眼。左边一位姓周,主治外伤。而站在右边,姓王的这位则精于内伤,故而先道:“下官方才与周医师询问过伤卒,他们情绪激动,双瞳发红,皆说脑热血烫,混混噩噩,直欲发泄,难以自制。据此症状观来,颇像是中了血红褐之毒。”
血红褐能够喷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毒雾。这种毒雾一旦被人吸入体内,就会使人频生噩梦,心情烦闷,不但脾气变得异常暴躁,而
且渐生诸般幻觉,失去理性,甚至忘却前尘,灭绝人性,最后变成与未开灵智的qín_shòu一般。
“此地有血红褐?!”
王医师道:“医典中有记载,血红褐乃赤蜘蛛之粪便,喜阴雨潮湿地,且多生长在回贤族,杵炎干燥酷热,两地又相隔千里……”
言下之意,也许是有人投毒。
刘元景冷哼一声,面色严峻:“王医师可有解法?”
“冰菊草能克血红褐。”王医师紧皱着眉头,忧心重重,“此草喜寒,惟极寒之地方有,十分罕见。据下官所知,太医院内也不过备着十数株,即使派人快马加鞭回京去取,这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三个月,而此毒蔓延极快,远水难救近火啊!”
刘元景沉吟片刻,道:“虎卫畜养飞鹰,取冰菊草一事,可让它们代劳。除此之外,你们还有别的法子么?”
这时,周医师清了清嗓门,挺直腰杆,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