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昭离带着庄祈的那些财货宝物连同一百随从浩浩荡荡的离开沧国,国民争相围堵,想一睹这个废后的尊容。
街道上人群太多,他们的车马根本寸步难行。一帮人正焦急,昭离却吩咐:“将这些财货宝物全都散在四处,只留下一箱翡翠。”
“啊?什么?”碧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何昭离丢了尊严带走这些东西,现下又要将之散尽。
“叫那些随从将这些东西散在四处,只留下一箱翡翠。”昭离面色平静。
“是。”见她如此坚持,碧奴不再犹豫,和那些随从一一打开随行铜箱。
见到那么多耀人眼目的宝物,民众顿时哗然,却对这个废后的举动不明就里。
接着,一个个青碧如绿叶的的翡翠、上好的蓝田美玉,还有一匹匹华美的绸缎被接连抛到各处,人们争相抢夺,将这条宽六丈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更有甚者,与人抓缠厮打、当街斗殴,争得衣衫褴褛头破血流。
对于眼前的乱象,昭离无动于衷,只是吩咐:“所有的随从将那箱翡翠分了,之后就离开吧,不必再跟着我了。”
随从们怔楞片刻,有人率先冲到那最后一箱翡翠旁,抓起一把就往衣袍里塞,接着就有更多的随从上前争抢。
她抬首看看江囿的青石街道,似乎在路边看到一张笑谑的脸。有些熟悉,究竟是谁呢?似乎是十三叔曾宠过的娈童吧。
只是,那时候的她。早已无力思考这些问题,只想早些离开,便没有注意。
她以马代车,最后看了满街的弓腰低首争抢勾夺之辈一眼,扬鞭策马,与碧奴一起离开。
没有回一次头的她,当然没有看到。在王宫的女墙之上,一个黑衣的男子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痛哭流涕,久久不能自已。
甘棠宫里人影全无,只弥漫着浓烈的酒香。
庄祈歪倒在大案上,脚下横七竖八的摆着两三个木桶。
他很不喜欢喝醉酒的感觉。因为那会让他觉得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但现在他却很希望自己能喝醉。
只是天不由人,以前他为了摆脱醉酒后的失控感而下苦功练过酒量,所以他现在仍然没有醉。
他摇摇晃晃的起身向内室的长榻走去,一不留神脚下踩到一样硬硬的物事,他便仰面摔倒在地。
“什么鬼东西?”他懊恼的骂了一句,拾起来眯起眼仔细的看,发现手里的是个貔貅造型的玉佩。
这是昭离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亲密无间,然后这个被他视若珍宝的玉佩也被丢在一旁。
他还记得那日她的呆愣模样,于是他忍不住吻了她。
后来他娶了她。作为一个女人,她不会像别的女子那样献媚邀宠、婉转承欢,却会在他疲惫的时候轻轻揉捏他的肩膀,会在他每年祭拜母后伤心难过的时候一言不发的陪着他,会在他发小孩子脾气的时候无限度的宽容忍让。
公良乐曾在两人大婚那日对他说,她是真正好的女子。你若能意识到她好在哪里,就该好好珍惜她一辈子。
可惜他到现在才知道她到底好在哪里。而且她已经走了。
她走了,浅草堂已经空了,他的心也像空了一块。
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落起密密麻麻的雨点来。
庄祈走到外面的雨幕之中,冷雨的刺激让他打了一个机灵,瞬间清醒过来。他大喊了一声:“来人,备马!”
昭离坐在客寓寝居的窗前,静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一颗芭蕉,看雨水打在芭蕉蒲扇一样的叶子上,将那绿叶染得翠碧,又从叶子的尖端落下来。
她想起七年前她遭反噬独自待在卫风客寓听了一夜雨的情景,那时候孤身一人,处境艰难,又被恶疾困扰,她心境自然凄凉,如今也是孤身一人了,心境也是同样难话的凄凉。
她笑,兜兜转转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小姐是在等沧王派人来追么?”身后的碧奴问。
“不是。”昭离没有回头,淡淡一笑。她之所以穿得光鲜亮丽去白露殿,不是希望庄祈能出言挽留,而是因为,即便离开,她也要漂亮转身,而不是落魄狼狈如同败军之将。
况且,她故意散播流言将自己的名声弄得狼藉,就是为自己也为庄祈断了后路。将一个已经被废的人重新带回去,要付出多大的代价,顶住多大的压力,庄祈不会不清楚。
她不是爱幻想的小姑娘,而是多数时候都能保持冷静清醒的昭离。早在她离宫三日回来而庄祈虚情假意的试探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对他不再抱有期待。
不知夜间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翌日一早,昭离带着碧奴再次启程。
天色阴郁未开,细看来时左右苍茫,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两人行李简单,休息充分的马儿跑得也快。官道上不时的会有客商或去别国办事的官员与她们擦肩而过,都是大批人马的队伍。行了小半日,身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且是单人单骑。
昭离心里一怔,忽然自嘲的笑笑。不时说不再期望的么?可是为何听到那马蹄声的时候会想起他?
仿佛是为了反击她的自嘲一般,身后骑手突然喊了一声:“阿昭——”
昭离不由自主的应声回头,看见庄祈越来越清晰的惶急神色,她重重的一鞭抽在马臀上:“快走!”
碧奴也便快鞭打马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