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以御史的身份恭送沧使离开之时,公良乐曾私底下嘱咐他,要让昭离好好休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t]
弄玉想了想昭离的情况——如今仍然是脚步虚浮、甚至连筷子都抓不稳——重重点了点头。之后他便带着昭离回了族居,却不准她处理庶务,小事就由自己和牧戚打理,大事才由昭离做主。
一个月来,为了解除百里家的危机,昭离费尽心思四处奔忙,又经历了几次情绪的大起大落,实在是困倦,有时候回望这几年的所经所历,只觉怅惘,有种天地广阔却不知此身何处的茫然,短短的一千多日,竟觉得好像过了一生。
反正身后有沧王这棵大树,再没有什么人敢轻易招惹百里家,相比以往确实风平浪静了许多,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昭离倒也乐得清闲。
她在花了好几个月调理支离破碎的身体,又四处赏玩散心,不问世事,心境才重趋平和,身上的伤也无大碍了。
翌年四月初的时候,她正在南方的一个小镇子游玩,弄玉琪瑛派人送来消息说家里来了贵客,让她这个宗主赶快回去,她一边奇怪到底是什么人让他们两人连同牧姑姑都如临大敌,一边快马回了族居,匆匆往正厅走的时候,她察觉到族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但具体是什么地方不一样她又说不出。
正厅里的主座上坐着一个男子,昭离正想斥责那人的无礼,他就站起身唤了一声:“阿熠。”
听见那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昭离站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那是她的哥哥,百里煜。
她的哥哥回来了。
此前她曾无数次设想过哥哥回来时的场景,但没有一次是像今日这般,他平平稳稳的站在正厅里,仿佛彼此都没有经历那将近四年的岁月,对着她轻声唤她的名字。
过去的三年里,失意困苦之时的唯一支撑就是,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可等到他真正站在她面前,她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许久,她才轻声道:“哥哥,你回来了。”仿佛这中间的四年岁月,这其间许许多多的风风雨雨,以及无数次的动摇与绝望,都不曾发生过,她的哥哥只是外出了一趟,而她一直那么笃定的等着他回来。
当晚,昭离、百里煜、弄玉以及琪瑛四人在百膳堂用晚膳。
“阿煜,你好像变了许多呢。”弄玉忍不住道,其余二人也都有同样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男子,一身寻常布衣,举止洒脱有度,眼底褪尽的年少气盛和肆意张扬,带着和善笑意,与昔日那个风度翩翩的煜公子似乎已经不是同一个人。
如今的百里煜拱着右腿,右手拿着一只箸敲了敲食案上装饰着龙虎的铜尊,若是在年幼的时候,教导他们礼仪的老师见到他这个姿势,少不得要重重处罚,而如今的百里煜却是丝毫不以为意,只笑道,“是么?那你们说说,是如今的我好,还是以前的我好?”
“说不清。”琪瑛有点迷茫的答,“就是不太习惯。”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哥哥。”昭离道,百里煜还没来得急感动,就听弄玉道,“总之比以前看着顺眼多了。”
几个人都笑起来,笑了一阵,昭离问:“哥哥,这四年,你都去了哪里?过得还好么?”
“不好不好。”百里煜笑着饮尽爵中酒,“开始我心高气傲,化了假名丢开家世,去琼国自荐为官,却没有成功。后来还是去了鼓国,仔细揣摩褚匡变法的妙处,后来又去了鼓国的北邻钟国,原本打算同样在那里实行变法,但,遇到了很多阻力,而且钟鼓两国的情况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所以我没能成功。再后来我又回到了鼓国,专心在褚匡那里做事,同时也向他学习。”
昭离闻言默然,难怪总是找不到他。
“四年里不断流徙,你肯定受了不少苦吧?”弄玉有些感叹。
“是,受的苦太多了,讲也讲不完。”百里煜毫不避讳的承认,眼底仍带着笑意,“现在想起以前的我,都觉得那个自己非常幼稚。若不是我离家出去走一遭,我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什么叫挫折失败,什么叫推翻一切从头再来。
“我好不容易让钟侯相信我,将变法强国的重担委任于我,后来又被那些迂腐的贵族们陷害入狱,由一个众人追捧的上卿变为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囚犯。
我费尽千辛万苦才逃出来,在路上将自己之前关于变法的设想全部否定,一路风餐露宿茹毛饮血到了鼓国,在褚匡那里做了一名小吏。”
“那你为何又要回来呢?”琪瑛好奇的问,“褚匡是你一直佩服的人,既然都在他身边做事了,你为何没有继续呆在鼓国?”
“有些人,远看不如近观。”百里煜意味深长的道,转而对着几个人笑起来,“而且,我想你们了,所以就回来了。”
弄玉笑着调侃:“哟哟,能被煜公子想念,真是我们的荣幸啊。”
兄弟三人笑得开心,昭离却静默了下来,百里煜见此,敛了笑容,走到她的食案旁,跪坐下来,道:“阿熠,当初我不负责任的离开,后来父亲逝世,百里家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你一人的肩上,我深知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你想骂我就骂吧,想打我也可以。”
弄玉琪瑛脸上笑容淡去,俱都看着昭离的反应。其实百里煜当初的举动多少有些过于自私,只不过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百里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