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妨事,是我自己忘了。”庄祈手里的小扇子一摇一摇,语气也慢悠悠的,“我记得那日,你在城东的树林里提起过,你的长兄已经回来了,是么?”
昭离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只能诚实答道:“是。”
“你的长兄对你来说很重要么?”庄祈轻声问,他的眼睛隔了氤氲的白雾向昭离看过来,不知怎的,竟让她觉得有些犀利,似乎所有的想法都在这样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对。”昭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假若没有长兄,也就没有今日的昭离。”她一直认为,当初她初回百里家的时候,假若不是百里煜变着法的对她好、逗她开心,她就不会相信人间的温情,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样子。
所以,百里煜,无疑是拯救了她的那个人。
“那么,你无数次保全百里家,为了不让百里家被吞并,甚至以自己的婚姻为筹码,想必也是为了他了?”
“沧王怎么会知道?”昭离惊讶抬头看着这个少年王者。
旁人猜测了千万种她受千夫所指、历千难万险也要做宗主的理由,没有一个人说出她心底真正的缘由,这个人却一语中的。
庄祈脸上依旧是淡得仿佛远天白云的神情:“那日在林子里,你提到自己的哥哥已经回来了,那时你眼底闪过的欣喜和愉悦提醒我,你和你的长兄感情必然比一般的兄妹要深。”
昭离突然想起她作为副使和百里煜一起出使沧国的日子,便道:“我记得成侯被刺之后,沧颉两国交恶,哥哥为了避免两国战事,游说沧王,却被沧王关押,我那时在江囿城中四处寻找可以影响沧王的人,却求而不得,那时我就想,即便是负了整个颉国,我也要保他安然无恙。”
“这样啊。”庄祈手上依然拿着扇子缓缓扇着,微风自扇底而出,吹得陶瓮下的火苗一跳一跳的,“真好呢,有个能让自己这么为他的人,有时候想起来,心里也是暖的吧。”
少年左手撑着头,右手拿着扇子,在静静的偏殿之中,轻声说着微带感慨的话语,并不坚毅的脸部轮廓,突然就流露出落寞的表情。
那种从天地初开,就只有我一身的亘古落寞。
“沧王挫败庄无韫之叛,一举荡清朝局,权势在握,又于二月纳妃,与研夫人恩爱甚笃,难道却不快乐吗?”昭离忍不住想,如果当初那个少年一直跟着他们走下去,那么如今的结果,是不是就会不一样了?
“熠小姐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如今就一定快乐呢?”庄祈一句淡淡的反问,让她无言以对。
“熠小姐想必还不知道,我出生一个月,先王就驾崩了,八岁那年母后去世,王族嫡系只有我这一个后辈,这些年,王族旁支人丁也稀落了许多。这么大的王宫,除了侍女内侍以外,就只有我了,空的像是坟墓一样。”庄祈仍是撑着头,静静道,“有时候独自躺在榻上睡不着,就奇怪夜晚怎么会那么长,长的像一生一世,陪伴你的,只有铜漏的滴水声。而无际无涯的寂寞包围着你,噬咬着你的心,真有种与其这样煎熬下去,还不如死了的感觉。”
他轻轻的、一字一句缓缓说着,棱角分明的脸在袅袅的白雾后,氤氲了轮廓。
昭离静静看着他,他身上的寂寞,她懂。她不懂的是,他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对她说这些?用这种疏远的语气,述说着心底的秘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在他心里,自己到底算什么?她摸不透这个男子的心,所以她选择了一言不发。
庄祈自氤氲的白雾中看着眼前的女子,不知不觉就对她说了这些,心中的伤痛,心中的寂寞,想说给她听,自己是希望她能出言安慰的吧?寂寞了这么多年的自己,想要得到她的安抚,想要她的陪伴,想要成为她心中那个誓死护卫的人。
可是她让他失望了,她什么都没说,明明懂得了,却为何不说呢?经过这两日的相处,他知道她是不讨厌自己的,难道是地方选的不对,因为在王宫,彼此的身份隔着,所以她什么都不表示吗?
隔着一段距离相望的两个人,彼此都有着彼此的心思,大殿中一时便沉寂下来。
稍后,庄祈留昭离在宫里一起用饭,她却推辞了,他也未勉强,便叫人送她出了宫。
送走昭离的王者独自站在西偏殿中,望着外面灯火辉煌的巍峨宫殿,深邃的眼睛仿佛崖底深潭般看不见底。
左将军府。
公良乐缓缓睁开眼,看到守候在榻边眼眶青灰的飞夷则,又是歉疚又是感激的笑道:“老师,对不起,害您千里迢迢的从颉国赶过来。”
“明知自己不适合官场,为何还要留在朝堂?”飞夷则问。上次公良乐出使颉国,为了自己加重的病情来找她的时候,她就对他说过,他这样的体质,不适合做需要劳心劳力的事,更别说为官,而且还是为君王所倚重的臣子。
公良乐苍白的脸上仍是淡泊的笑意:“因为沧国有个人需要我,我没有办法弃之不顾。老师你知道么?被人依靠的感觉,其实是很好的。”
飞夷则没有言语,半晌才道:“罢了。我的两个学生,都有各自想要追寻的东西,你们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
公良乐笑了笑,道:“老师不如就留在这里,让学生侍奉您,也算尽尽孝道吧。”
“不了。”飞夷则轻轻摇头,她知道公良乐的心意,不过她仍旧拒绝了,“这些年四处漂泊也倦了,待在百里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