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清和宜妃关于离开宫廷的讨论被皇上的到来打断了。
宜妃心下少许奇怪,最近皇上新宠很多,并不是经常过来,所以才让梅清过来说话儿的。不过皇上如今越来越随心所欲了,时不时有好些奇思怪想,忽然跑来看望自己也不算什么。
皇上的脸色不怎么好,有些青白浮肿的样子。
自从前一阵子皇上在米贵人宫里“偶遇”上了米贵人的妹妹,一见之下便简在帝心,第二日便封了才人。如今妃嫔们或远或近的妹妹表妹什么的,都时常出入宫廷,想着“偶遇”的美事儿呢。
皇上连这些都不怎么在意,宜妃找梅清过来说话自然再平常不过了。
梅清本来还想找机会旁敲侧击一下,看造办处的人会找上吴家和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谁知皇上倒自己先行提了起来,他反而觉得梅清手上有这样的好东西,居然没有首先想到卖给皇家,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
看来在皇上老头儿眼中,什么东西都是他的,他在所有人心中和行动中都应该占据首要位置。
这……真是老糊涂了吧。
梅清再一次深深体会到了文化的巨大差异。
好在吴家和兑对造办处插手一事都不是十分抗拒,反而觉得是个建立关系的好机会,这周瑜打黄盖的事情,梅清也就不多管闲事儿了。
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皇宫附近的街灯还算明亮,略走远些,四下昏暗,店铺早已上了门板收了铺,街道上人少车稀。梅清的马车倒是很快就回到了府中。
让梅清苦笑不得的是,陈老先生和鲁二爷居然还没走。
宫里来人催的急,梅清之前打了个招呼便匆忙换衣服跟着来人去了。本以为主人都走了,客人自然也就散了。只是陈老先生和鲁二爷都正在兴头儿上。青窑又在外院,两人竟是试了又试,连晚膳都忘了吃。
听说梅清回来,陈老先生登时喜上眉梢,一口气请教了一大堆问题,鲁二爷也在一旁眼巴巴地等着梅清解答。
梅清不觉心中一热,无论如何,心怀热忱的人总是带着正能量。让人有被重视的感觉。
连说明带示范,直到眼看要宵禁了,梅清才将两位尚且心有不甘的客人送走,说好第二日早上再来。
这实在是令人精神分裂的一天。
梅清觉得这一天简直是自己现在生活的写照。
弄银子和弄身份,日子的两大重点。
弄银子让人心怀愉悦。
弄身份则让人精疲力竭。
梅清让人准备了浴桶,泡在温热的水中,梅清望着在水中润泽的身体,想到了一个千古以来无数人曾经思索过的问题。
我是谁?
我是这具温软的ròu_tǐ吗?可这ròu_tǐ分明从前并不属于我啊。若说不是,这坐在浴桶中的女子就是我不对吗?若是抛开ròu_tǐ,我又是什么呢?
我是北戎的谍人吗?应该不是。我也许是北戎谍人的女儿。多少还对这位便宜老娘有些道义上的责任而已。
我是……一名从前三十六岁,如今十六岁的女子。
我是……喜爱绘画、陶瓷和太极的人。
我是……无数人当中的一个。
我有自己的身体。
我有自己的思想。
我有自己的灵魂。
我有自己的生活。
那么……到底自己能掌控的有那些呢?
也许,只有自己的心。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吧。
自己的心,在哪儿呢?
梅清在浴桶中坐了许久,水渐渐凉了,梅清站起身来,慢慢擦干身体,觉得这次沐浴非常舒服,不仅仅是身体干净了,思绪也明朗了很多。
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际遇,有好的。也有不好的。既然如此幸运,能够多活一世。不过跟着自己的心,随遇而安就是。
陈老先生和鲁二爷如期而至。梅清连着几天都泡在工作间里,和他们探讨玻璃成形技巧。
不能不承认,鲁二爷也就罢了,陈老先生实在是悟性极高之人。一般来说,玻璃吹制技巧是看起来简单,做起来繁难的事情,但是陈老先生不过练习了三四天,竟然也似模似样了。他对蛋形窑也非常感兴趣。
蛋形窑技术已经卖给了吴家,陈老先生听说后马上兴致勃勃去跟吴掌柜谈了一番,支付了一些银子,让吴家帮他也起一座蛋形窑。
一想到陈家美丽的荷花池旁边要出现一座蛋形窑,梅清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这也实在太不搭了。她想起了荷塘月色,在陈老先生的院子里,大概可以称之为蛋窑月色了。
月亮圆满的时候,陆斐来了。
这家伙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一副很累的样子。
晶莹松脆的松子糖,咸香可口的肉丝小饼。
梅清吃得很高兴。她带着两分心疼,问道:“你怎么很累的样子?齐先生和朵夫人还好吗?”
陆斐一次回来了她两个问题:“他们都好着呢,就是要轮流陪着他们,所以才累成这样儿啊。”说着狠狠伸了个大懒腰,笑道:“他们可是对你都赞不绝口呢。看来,咱们的事儿应该问题不大了。”
这个基本上在梅清的意料之中。别人是不是喜欢你,大体接触一下,其实都是心中有数的。
梅清在想的是别的方面。
“你有没有想过……”梅清说得很慢,她也没太想清楚如何表达:“不做蒙萨王,或者,做一个不管事儿的蒙萨王。”
“不做么?”陆斐毫无惊讶的